“呵,妄念痴嗔,听法师话中的意思,难道有所执着就是一种罪恶吗?”
“贫僧并非此意,只是人活一世,便有一世的执着,业障易除,心瘴却难消,女施主是俗世中人,应当明白这个道理。”
“法师,”颜卿肃容,“当初您为何同意将七煞搬来此处?”
“贫僧若不同意,奈何旁人就需点头,倘使生灵涂炭,贫僧于心不忍。”
“所以,与其徒增杀戮,不如只让一人来下这地狱?”颜卿问得凄厉。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圆觉手合十礼,微微一笑,朝前缓步走去。
“yù除烦恼先无我,各有因缘莫羡人。”他且行且吟,眉目慈悲。
夕阳西下,圆觉行走在幽径上,晚风chuī拂,也chuī起了他身上披着的huáng褐色的海清,海清被霞光照耀,漫出柔柔的金芒,恍若佛光,能破除一切无明和幽魅。
颜卿挺直了脊背。
清风刮过,菩提树下,一叶飘然,只是少了那看不见的烟雨,多了一味隐忍的凉薄。
心血吗?屏风后,那人淡淡一笑,或许。
可是,再贵重的心血,都抵不过我那两个女儿的xing命。
密室烛光明灭,那人依然咳着,沙哑的嗓音却有了一丝解脱的畅意。
他捂着嘴,刚刚放松下来的身体,又是一阵猛咳。
指fèng间隐隐流出几滴黏腻浓稠的液体,淌在地上,慢慢晕开,有如寒冰冬日绽放的朵朵艳色红梅。
为了一道圣命,他铁腕石心在江湖中掀起一场血雨腥风,使得七煞有了立足之地,使得它壮大,使得它成为了世人眼中像幽冥地府一般可怖的存在。
也曾以为,这样下去,在他百年之后,自己的两个女儿便有了qiáng健的依靠,也算不辜负那人临终的遗愿。
只是,算来算去,他却算不过上位者的居心,算不过自己的命格。
重重朱红的宫门后,殿宇森森,坐在宝殿之上的人笑得一脸云淡风轻。
白爱卿,七煞楼在你的手中,真是越发的qiáng大了呢。
听了那人的话,他心惊ròu跳,脑中有如擂鼓轰鸣。
跪伏在地上,以最顺服的姿势,可宝殿上的人,不信。
终于悟了。
“卿儿,你知道,七煞之所以自存在之初便如此qiáng大,全依仗于朝廷,知道这么多秘密,如果被怀疑有了二心,如果被江湖所困成了累赘,那高堂之上的人,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弃卒保车。”
他怅叹一声:“它的存在,本就是一个错误。”
“朝廷施压,江湖血债,在二者的夹fèng中求生存,七煞只能有两种结局——或是被朝廷所毁,或是被江湖所灭。”
“我只是选择了后者而已。”白椴华抬起头,深深地盯着挂在墙壁上的那张气吞山河的万里江山图,嘲讽一笑。
当年,也是有人赐了这幅画给他,命他为了这江山,兴了这七煞。
而如今,他被bī无奈,下了一步险棋,与那人对抗,却顺应了天道。
多么讽刺!
空空旷旷的暗室,颜卿站在屏风前,一脸的震惊。
“七煞在,便是一处牢笼,楼里的人恍然不觉,还当自己是站在江湖顶峰的一处风光宝地,即使被其所禁锢,也执迷不悟,还笑吟吟地安慰自己说手中端的那碗毒汤是甜水。”
“在楼中一日,便世代为其所累,所控制,所折磨,永远不得逃脱。”
“你知道的太多,对别人而言就是一种威胁,他要费尽心思把你毁掉,你柔弱不懂得自保,便是个死,你刚qiáng坚硬,却也不是生,过刚易折,亘古不变的道理。”
说的,便是他的那双女儿。
白唯生xing懦弱,不适合江湖上的尔虞我诈权谋诡计,倘若他有朝一日不在人世,她继续留在七煞,早晚会死于其中的明争暗斗。
所以,坠崖而亡,让白唯永远“消失”,既可以障人耳目,又可以给她自由,从此天高地远,任君逍遥。
所以,差人给颜卿透漏消息,连白蔷也瞒过,心思缜密,令人咂舌。
而剩下的那个,xing格qiáng势、倔qiáng、又顽固,每每出现都要张扬着一张邪媚而愤世嫉俗的脸,高傲得不可一世。
“江湖中人,又有哪一个不是把头系在裤腰带上度日,手上沾了那么多血腥,下一世轮回到底是人道还是畜生道,他们自己早就有了觉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