衬着莲花灯,颜卿看清了那人的背影,心中涌起一阵说不出的熟悉感,正想绕到前面,奈何人群又涌了过来。
那人拿了一柄玉如意挑开了门帘,左手正握着一根红绸,上面打着个同心结,火光的映衬下,红绸泛着美丽醉人的光泽。
他躬身向前。
此刻,人们都纷纷屏住了呼吸。
静了一会儿,一截皓白如雪的藕臂从鲜红的衣袖中露了出来,白璧般的纤手轻轻握住红绸的另一端。
人群霎时疯狂了,纷纷挤上前去,想要争相一睹新娘子的风采。
颜卿脚一滑,差点被汹涌人cháo挤了出去,幸好此时在一旁的秦笙及时抓住了她的手,才不至于被挤散。
女子凤冠霞帔,身着短曲裾深衣大红云裳华服,却意外地没有依俗盖着红盖头,乌发素丽,挽成高耸的飞仙凌云髻,妖娆美艳,绝代风华。
她弯着腰倾身走出了轿子,抬起头时原本嘈杂的人们不禁同时噤了声,周遭一片诡异的寂静。
而颜卿此刻奋力一拨,也正好看清了女子的面容。
那真是一张相当惨不忍睹的脸啊。
倒不是因为奇丑无比,而是压根就看不出那女子原来的相貌。
煞白的面上敷着一层厚厚的妆粉,脸颊处熏出一晕紫黛,其中又伸出几道妖异扭曲的妆痕探入眼窝,从左眉梢到右耳垂又重重画了一笔浓红,血腥而骇人,诡异的朱唇微翘,让人不寒而栗。
登时就有人吓得跌倒在地,倒是新郎涵养极好,牵着女子的手径直走过人群,忽略掉周边已经明显呆滞的几张鬼面。
竟是叶如意!
颜卿不禁惊呼出声,倒没想过他这样打扮起来倒也是人模人样的。虽然平常他也是人模人样的,但配上那副làngdàng猥琐的嘴脸,和那把莫负chūn光的描金折扇。
颜卿阻止自己再想下去。
一阵混乱后,鬼面人恢复了秩序,夹队两道举着胳膊挥舞欢呼,噼里啪啦pào仗声又起,彩旗飘然,烈烈张扬,清明的月下,一派奇谲的祥和。
待新人的背影双双隐于一团暗夜中,唢呐声响也渐行渐远。
湖边,鬼面人三三两两,成团儿攒聚到湖畔旁放起了莲灯。
盏盏莲灯随着涟漪轻漾的chūn湖飘飘摇摇,一时间竟真如夏夜莲池绽开的朵朵生香的红粉藕荷,每盏莲灯中都燃着支白蜡火烛,远远望去,似万家灯火,恰月碎琼瑶。
城里灯笼如海,城外莲灯游湖。
湖畔边,颜卿看着秦笙从从容容地抽出莲灯上的杆子,又从别处讨来纸笔,不但没有被她饱含怨念的目光蛰了一身,反而是一贯的优容随意。
秦笙执起手中的笔,略一思忖,终是受不住身边直she而来的火辣辣的视线:“卿儿是有什么想法?一会儿你可要将自己的心愿写在这张纸条上,放到这盏莲灯内游湖的。”
颜卿一愣:“可你还什么都没有解释。”
“掌灯节,顾名思义,处处燃灯,时时祈愿。”秦笙放下手中的细杆软豪毛笔。
“呀,公子,叶姑娘,原来你们在这里啊!”阿琅通身滑溜溜的鱼一样从远处飞快的游弋而过,一把摘下面具,一双黑烁的大眼睛闪着亮亮的光芒。
“你倒是眼尖。”
“那当然!公子和叶姑娘这般身量气质的人,璧人一对,搁哪都好认!”
阿琅扯着十里之外还能听得见的大嗓门,大大咧咧地朝前走了几步:“公子,刚刚骑马扮作苏珩的那位,可是那色胆包天的叶混子?”
秦笙点了点头。
“真是奇了,没想到这人正经起来,倒也像是那么一回事儿,总算有了点我们家公子的五分风度。只是不知道那位扮作如姬的那个鬼脸姐姐又是谁,刚刚真是吓了我一大跳,差点把我几辈子攒的饭都给吓吐了。”
颜卿忍不住道:“怎么才五分,我看十分都有了,”又瞟了瞟阿琅,吃吃笑道,“你现在才多大,连婆娘还没有娶,就敢说自己是几辈子,也不怕臊。”
阿琅不满地撅嘴道:“公子,叶姑娘还没被你娶进门,就已经胳膊肘往外拐了。”
秦笙笑而不语。
颜卿得意地瞟了阿琅一眼,又好奇道:“对了,你刚刚说的苏珩和如姬,是四百多年前的人物了吧?掌灯节和他们又有什么gān系?”
“嘿嘿,叶小姐这就不懂了吧。”阿琅一下子跳在旁边的石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