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笙道:“我来,只是怕某人太蠢,前路艰险,你死在半道上,谁陪我将眼前的这出戏继续唱下去?”
颜卿弯了弯唇角:“你明明知道,你若说你关心我的安危,我会很开心的。”
秦笙没有说话。
颜卿转过脸:“如姬没有骗我,我下幽冥之前,她就已经告诉我了。”
破庙中,对着两根燃起的檀香香烛,颜卿正要开口念决,身旁的如姬眸光一闪,出手阻止了她。
莲花座上观音像面带微笑,低眉俯视人间。
众生痴迷,难调难伏。
她突然想起来在哪里见过它了,偏过头道:“你明明可以不告诉我的,为什么还要说出来?倘若我现在不想应你了,你又该如何?”
如姬咬着唇,道:“我发过誓,他死以后,我再不骗人。”她转过身,秀眉间一滩无力神色,语气间半是无奈,又半是倔qiáng,“倘若你决定不去了,我也不会qiáng迫你,这一切,就当是我自个儿命中的造化吧。”
如姬话还未说完,颜卿淡笑一声,口中决已成型。
“我知道其中的利害,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这是我选择的路,我不后悔。”
颜卿抬眸:“我曾经做过的错事太多,想来也活不长久,往后的悠悠岁月,兴致来了就游山玩水,兴致走了就消磨度日,不算无趣,但也不很有趣。这些天常与如姬待在一处,看她与心爱的人不能相守,觉得有些可怜,心下不忍,就gān脆拿了这条命去帮帮她,物尽其用罢了。佛祖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这样也算是从善了不是?”
她面上满是戏谑。
“你,你这个傻子!”秦笙气极。
颜卿听了他的这句指责,鼻子有些发酸。
以前总是指着那人的鼻子骂他是傻子,竟也不知会有一天被那人倒过来骂。年少的记忆恍如流水落花转瞬澄空,只记得那时的悠然平静处,岁月安闲,年华无伤。
时光jiāo错而过,她心中登时流过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想要发笑,又好想流泪,突然就很想扑到这个人的怀里去。
很久很久了,她从未觉得自己如此脆弱过。
她偏过脸:“两个往界人,有生之年一道来这幽冥地府逛逛,也是一桩奇闻了。”
颜卿再偷眼望去的时候,刚来的鬼众已经飘进了大半,队伍已经往前挪移了不少,虽然队伍的长度丝毫不减,那也只能幽冥的生意委实太好,她还来不及眨眼,后面一咕噜又跟上来好些鲜货。
补上的那些鬼魂将将死去,青白的面色,僵直的身体,脖颈上一律都套着一索粗粗的铁链。其中绝大多鬼魂还没能接受自己已死的事实,此刻都团团围在黑白无常身边伸出手哀哀高嚎了起来,袖管里空空dàngdàng的,显得他们的手臂枝桠一样粗细。
“大人我死的冤呐!”
“大人我还有一家老小等着养活呐。”
“大人您老今儿是不是眼神出了问题一不小心收错了人呐……”
“大人那柳巷拐角旁边蹲着的整日替人算卦看相的董半仙他明明说今天是大吉他坑我啊,大人啊您快快把他也给收了吧……”
一旁烛台上的鬼火突然旺盛了起来,不时吐出几条鲜红的火舌来,映着鬼众青白的脸一派红彤彤的。
黑白无常面无表qíng的飘过。
鬼众们这才发觉他们抓到的仅仅是一团空气,心下怏怏,随即又领悟到原来自己现在也只是一团空气,手上又不知何时又多出了一张长三尺宽二尺的薄脆huáng纸来,上面正印着“为冥天北辰鬼府成王发给路引”,顿时心若死灰。
只有前面一个比他们都早到一些的略显瘦弱的鬼嘻嘻哈哈道:“来都来了,就别想那些有的没的,生也无常,死也无常,一切都他妈的无常!怎样?既来之则安之吧大爷!”
鬼众们大多都沉默了下来,只有极个别的还在嘤嘤的哭泣,不知道是因为想不开,还是不甘心。
颜卿眼尖道:“阿笙,我们正缺那一张路引,那是鬼国的通行证。”
秦笙从从容容地掸掉了身上的尘土:“走吧。”说罢拉着她的手径直从石壁后走了出来,直接越过一众鬼魂排到了前面去。
“不要脸,你们加塞儿!”有鬼突然呲着牙喊了起来,一脸的义正言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