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做到吗?
可哪怕那只是一句大话,只是为了说出来震慑她的父亲的,顾关山也想抱着他大哭一场。
她的父亲嘲弄地问:“你凭什么做到?凭打架斗殴、当混混?”
“凭我会放任你和我女儿jiāo往?”顾远川嘲道:“厥词倒是蛮会放的,对不起,我看不上这种空头支票,请回吧。”
沈泽死死地盯着他:“这你管不着。”
“我管得着,”顾远川嘲道:“我管不了你,还管不了顾关山吗?她从小就是我养大的,我是个恶棍没错,但跟着我这个父亲,比跟着你这个混混qiáng多了。”
沈泽五内翻涌:“你能给的我也能——”
“靠你爸妈,”顾远川冷冷喝道:“——你也能给。但对不住,我没打算把顾关山给别人父母养,再烂,那也是我亲生的种。”
沈泽意识到这是他十八年以来,最难堪,也最现实的一场谈话。
他和常老师沟通时,常老师将他当做一个成年人看待,那是因为常老师尊重他;可他和顾远川沟通时,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是个不能顶天立地的小鬼。
——可顾关山在哭,她穿着自己的羽绒服,抓着自己的胳膊,金豆子吧嗒吧嗒地往下掉,是个无助又幼小的模样。
这是他的姑娘。
而她可能从六岁那年,小顾关山刚上学开始,就已经在过这样的生活了。
沈泽怎么能让她受rǔ。
“我想和你谈谈。”沈泽直视着顾远川,忍着屈rǔ,qiáng硬地道:“和你谈谈她的将来。”
“你觉得我为什么会和你谈?”顾远川嘲讽地问:“你算老几?顾关山,上车,回家了。”
顾关山一句话都没说,紧紧拽着沈泽的衣袖,朝沈泽的身后躲,寒风chuī过,将她哭过的脸chuī得通红,近乎皴裂。
能有个人可以依赖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顾关山想,她十六年的人生都在等待这一刻,无论是不是事实,无论是不是大话,终于有一个人能够站出来将她护在身后。
就算这就要被带走,也没有了遗憾。
然后她听见沈泽说:
“——就凭这是顾关山自己的人生。”沈泽道:“你无权支配,所以哪怕是和你们撕破脸皮,得由我来供她,我也必须得让你们知道——”
“——你们是傻bī。”沈泽张扬地说。
那话实在是太有沈泽的风格了,他总是这样嚣张又中二,说了之后盯着顾关山的一对父母。
“她是我认识过的最好的女孩子,可在你们眼里像个废物。”沈泽拉着顾关山,认真地说,“这么冷的天,我把我的羽绒服给她的时候,你们在羞rǔ她。”
“顾关山有一件无论如何都想去做的事,甚至愿意为了它和你们一而再、再而三地翻脸,你们还是想把自己的意愿qiáng加在她的身上。你们想让她去学什么?学法律还是学金饭碗经济?问题是她乐意吗?”
沈泽拉着顾关山的手腕,死死地捏着,带着年轻人不怕死不怕事的、嚣张的、日天日地的架势。
沈泽道:“我知道顾关山,她永远不会屈从于你们,她可能从最好的学校里念完出来,还是会去找一个小漫画工作室,她在我眼里就是这种人。她不和你们明面上反抗,但永远不屈服。”
“最终你们所有的qiáng权都会化为泡影。”沈泽嘲弄地说,“什么用都没有,你们所有的bī迫和殴打——”
他感到他握着的那只手腕瑟缩了一下,沈泽用力捏着,让她不要逃跑。
年轻的他们一无所有,却永不屈服。
“——都一钱不值。”沈泽说。
毁天灭地的朔风刮过天地,远处的广告牌被风chuī得摇晃坠落,发出轰隆坠地的巨响。
沈泽盯着顾远川:“所以你和我谈谈吗?”
老城天色yīn霾,云压山脉,像是酝酿着一场大雪。
沈泽那天像个傻子,他把钱包和手机——甚至书包,都落在了教室里,管钥匙的老师下了班,教室里空无一人,门锁得死死的,窗户也严丝合fèng。
他拉着顾关山在外面烦躁地转了一圈,最终放弃了砸玻璃破窗而入的想法,认命了。
“只能坐公jiāo车了。”沈泽摸了摸口袋:“大放厥词真是要不得,你还不如跟他们回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