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泽并没有什么设计功底,也没什么艺术细胞,他只能自己胡乱摸索。在背完当天的笔记整理完错题之后,沈泽就一个人开着灯到深夜,在电脑前折磨自己,面对着顾关山缤纷到炫目的稿子,他笨拙地排版,在下面写上日期和简单的介绍。
——这个如果让她来做,肯定会做得更漂亮,沈泽想。
他一开始的时候,每次将图片拖进PS,每次敲下键盘介绍这幅图片,都觉心头流血。
青紫的后背疼得钻心。他想着四年,想着他们的将来,他越是往后做,越是意识到——他在亲手送走那个顺尼罗河飘到他chuáng前的婴儿。
那个婴儿在近一年前飘到了他的chuáng前,沈泽爱她,将一腔柔qíng和铁骨jiāo了出去,如今他又将那裹着树脂的篮子放回了河流。
沈泽在亲手送走,他的姑娘。
沈泽眼眶都熬得通红,将那份排版简单甚至简陋的代表作品集做完,他做到后面甚至麻木了,心里想顾关山看到这玩意绝对会找个小白脸跑路——沈泽认为自己是个24K的混账,正在作死的道路上狂奔,因为他还要找一个顾关山绝不会接受的盟友。
沈泽拿着一个文件夹,走进他以前和顾远川谈判的那个星巴克。
顾远川坐在沙发上,晚chūn的太阳晒得人懒洋洋的,他平静地双腿jiāo叠坐在那里,姿态有种说不出的文雅。
沈泽这次和他认真打了个招呼。
“顾叔叔好。”沈泽道。
顾远川没什么表qíng地点了点头,说:“你好。”
沈泽坐在了他的对面,将那嫩huáng色的文件夹放在了黑桌子上。
顾远川不解地看向沈泽。
沈泽那天穿得也不甚正式,牛仔裤还卷了个裤腿,穿着一双耐克的高帮球鞋,就是坐姿和走路的样子不怎么自然,他僵硬地将那个文件夹推了过去。
顾远川敏锐地问:“你后背怎么了?”
沈泽说:“被揍的。”
顾远川了然地点了点头,沈泽一后背的又是青又是紫的道道,他已经伏着睡了一个星期,一部分紫色痕迹已经泛huáng了。
“老沈脾气好。”顾远川嘲讽地说:“所以等到了现在才揍你。”
然后他又问:“这是什么?”
沈泽没回答,顾远川将那透明的文件夹翻开了。里面装着一本厚度可观的A4大小的小册子,封面上就是一行字:
PORTFOLIO(代表作品集)
——GUANSHAN GU
顾远川没什么表qíng地一页页地翻了过去,顾关山是个非常喜欢用鹅huáng色和糙绿的人,那颜色非常有感染力,阳光映在铜版纸上,将这个中年男人的脸都映得发亮。
他一页页地翻完,沈泽就沉默地坐在他的对面,顾远川看完,将那一本印刷物慢条斯理地放在了桌上。
顾远川嘲讽地问:“怎么给我这么个东西?我们公司现在设计师没有空缺,你把这个给我——没用。”
沈泽顿了顿,轻声道:“顾叔叔,你考虑过让关山出国吗?”
顾远川:“……”
顾远川终于坐直了身体,看着沈泽。
“我考虑过。”顾远川盯着沈泽道,“她根本不适合国内艺考这条路。但是她不愿意出去,说自己顶得住。我不会替她做决定了——但你为什么会突然这么说?”
沈泽艰难道:“……因为她不适合。”
“我那天去画室,”沈泽艰难地承认:“……看到她坐在画架前哭。”
顾远川:“……”
沈泽手放在膝盖上,轻声道:“三月,我们在北京的时候。有个伊利诺伊艺术学院的教授说关山的风格和他们学校十分契合,对她抛出了橄榄枝……关山为了我,拒绝了,说不能背弃我们说好的事qíng。”
顾远川没说话,望向沈泽。
沈泽道:“我一直觉得她顶得住,不就是一年吗,能有多累?……但是我发现不是,她能顶住所有的外界压力,却顶不住自己对自己的怀疑……”
“可她不该怀疑。”
沈泽难受地停顿了一下,道:
“虽然我说过一遍,但我还是要再说一遍——”
“——顾关山是我见过的,也是以后的人生里,所能见到的,最有才华的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