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儿,这就是你姨母家了。虽说那是你的亲姨母,但毕竟她也是个姨娘的身份,我们此番去投靠,人家收了咱们,是qíng分,不收咱们也无话可说……”李大郎对儿子李清风说。
李清风揉了揉冻的没有知觉的鼻子,麻木的心尚未从老家的一场饥荒带来的死亡里走出来,听见父亲如此说,低头想了半日方道:“依着我,还是不进这个门罢了。”
“不去投靠你姨母,这冰天雪地的我们父子二人又能去哪里?如果再喝不上一口热水,你这弱身子估摸着过不了明天也要去见你死去的娘了……”李大郎望着冻的僵硬但是脸上依旧倔犟的李清风,不禁鼻子发酸,险些落下泪来。
原来这钮钴禄府里的七姨太李氏在乡野的娘家日渐没落,秋天里的一场冰雹,导致庄家颗粒无收。冬天因为饥荒李家的老父母去世,接着三个弟弟也跟着下世了,人丁兴旺的穷李家,如今只剩下李氏的大弟弟和一个孱弱的外甥二人。
李清风只比明月大两岁,生的眉清目秀,乍一看像一个书生的模样,xing子犟的很。李家虽然穷,但是一直把这个长子长孙当作读书人养着,农活最忙的时候也不舍得让他去伸手gān,凑的所有的钱都给他读书用。只可惜荒年的人命如糙芥,村子里的人像中了魔咒一般,一个接着一个的饿死,读书又有什么用?
在离开家里随父亲逃难之前,他一把火把所有的书都点着了,一遍烤着火一边恨恨的说:“若是不读书,我也能搭把手gān点农活,何至于全家饿死?从此我李清风再不读书!”说着将手中最钟爱的一本帛书《周易》丢火里,火舌在四面透风的茅屋里跳跃了两下,却熄灭了。
李清风看着烧的残缺不全的《周易》,抖了抖灰尘,揣进自己的怀中,叹道:“这便是天意吧!看来我是注定成不了书生,也成不了农夫,注定这辈子要参悟天命轮回了。”
李大郎敲了半天的门方有人来开,一个哈欠连天的老管家透过门fèng看着父子二人半日,才殷勤的让进来:“我老眼昏花了,竟没看出来是舅爷,这大半夜的怎么来了?快进来……”
李大郎一听“舅爷”这俩字,受宠若惊,忙说:“不敢不敢,抱歉深夜叨扰您老人家……”
老管家将父子二人安顿在一间客房里,在客房里加了炭火盆,之后又端进来一些吃食和热茶:“这半夜厨子们都睡了,厨房里只有这些点心,舅爷和小少爷先将就着吃一些吧,有什么事只管去耳房叫我,等天大亮了我再去回主子们舅爷来了。”
李大郎千恩万谢了老管家,关了们,和儿子一起láng吞虎咽的吃了点心,喝了热茶。又仔细用热水擦了身体,才敢躲进有棉花香的gān净被枕里,在炭火的温热中渐渐的缓过身子,冻伤的部分却痒了起来,可是两个人顾不得太多,疲倦的睡了过去。
☆、若如初见
李清风来的这一夜,钮钴禄。明月一夜酣睡,天亮后起来,掀开杏子红绫软帘一看,虽门窗尚掩,只见窗上光辉夺目,心下想到:“一定是起迟了,错过了给阿玛请早安的时辰,丫鬟婆子也不知道叫自己起来。”
心下正埋怨着,丫鬟小鱼从外屋进来一面笑着说:“今儿大小姐竟这般出息,没有叫就起来了。”一面揭起窗屉,明月从玻璃窗内往外一看,原来不是日光,竟是一夜大雪,下的将有一尺多厚,天上仍是搓绵扯絮一般。
小鱼唤奶妈和小丫头进来,伺候着明月盥漱,换上今年入冬三姨娘给新裁的月白绣花小毛皮袄,腰下系着家常绣白玉兰花的棉裙,一条梅花宽带束了腰,整个人看起来越发jīng神起来。明月先去给阿玛请了早安,便来大房太太房里,和众位太太们一起用早饭。
明月一进屋,便看到今日有所不同——席上多了两个粗布衣服的人,其中一个中年男人相貌魁伟,却又显沧桑消瘦,少年男子虽眉目清秀却愈加憔悴。只听大太太对着七姨娘——明月的额娘说道:“虽说钮钴禄家还算殷实,但这几年毕竟不比从前了,你也看到,老爷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就单说老爷每日吃人参所用的开销,也只够维持着一年的……”
七姨娘惶恐的站起来对大太太道:“太太,我不敢奢望别的,老爷和太太对我娘家的照顾已经算得上是天恩了,远的不说,就说两年前我小妹走投无路,把一个十岁的孩子扔到我们府里,太太开恩把她留下伺候明月,我已经是感激不尽了……”说到这,看了一眼在明月旁边侍立的小鱼,“如今我娘家已经快死绝了,唯独留下大哥和清风,求大太太开恩留下他俩,我们李家做牛做马来报答钮钴禄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