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母瞧了她一眼,缓缓道:“今儿不早了,你那媳妇怎么没来?”
“唉,她呀,门第高脾气也大,我又不是正经婆婆,哪里管得住她。”李氏忍不住抱怨,孟家的长孙又不是生在她的肚子里,娶的媳妇门第还高,虽然平日里和和气气的,可就从未将她看到过眼里。
“你这话便不对了。到底是你的儿媳妇,怎么不是正经婆婆了?”老祖母肃然道:“家中不可无规矩。秋儿就要回来了,老身还等着抱重孙子呢。”
李氏忍着气道:“是,母亲。媳妇回头就去瞧瞧她,可是哪里不舒服了。”
她们口中的秋儿,便是孟家的长房长孙孟秋。孟秋在屡次科举不中后,恰逢北方战乱,便追随杨元帅北上讨伐。孟家本是洛阳人,三年前迁徙至金陵。时光如白马过隙,转眼间,阿初都要及笄了。
与她同岁的是大房的庶姐云庄,近日来也在谈婚论嫁。
女人家们说了些闲话,老祖母又将目光投向阿初,似是漫不经心地问她:“你母亲最近在忙些什么?总见她三天两头地往娘家跑,也没听说亲家有什么事。”
“还不是为我那二舅舅奔走。”阿初低声道:“您也知道,我外祖一家三代都是读书人,我的舅舅们从小都是饱读诗书。可三个月前,我二舅舅偏偏去从了军。过去这么久了,北方也打了胜仗,咱家大哥哥都有书信传回来,可我舅舅就了无音信。能不急吗?”
“嗯。”老祖母点了点头,叹道:“沙场无qíng,刀枪无眼,你祖母我年轻的时候啊,可是体会过家破人亡的滋味的……”
她的心里咯噔一声,又想起了那场噩梦。三年前举家南迁的时候,她走丢了。在经历了一系列的可怕事qíng后,阿初被杨家的部将发现并送回来,此后那些场景总是在午夜重现,大病一场接着一场……
见时候不早了,老祖母挥了挥手,示意众人散去。
阿初是订过亲的。
早在洛阳的时候,父亲便帮她订好了亲事。她的未婚夫婿名唤任寇,是刑部尚书的次子,阿初只隔着屏风偷偷看过一眼。只是家里的二姐还没说好人家,她也不急着发嫁,偶尔绣绣嫁妆,多半是柳橙代劳。
这会儿,她又丢下针线,捧了本闲书津津有味地读着。
外头的雨又落得更大了些,她索xing晚饭也在自己的房里解决。抱着猫儿,阿初喝下一碗浓浓的安神汤,挠了挠猫儿的耳根。她独自住在二房的西边,自成一个小院子,隔着墙便是正房。此时天色已晚,正房里却传来父亲的怒斥声。
雨声杂乱,她听不清父亲的话,皱着眉唤来了莹雪:“家里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么?”
莹雪是家生子儿,消息灵通得很。她贼兮兮地贴过来,小声道:“听说是二爷和老太太房里的姐姐私下相好,被发现了,老爷正罚他呢……”
阿初仅有一亲兄,在孟家孙辈里排行第二。
她吃惊地望着窗外夜雨,喃喃道:“哥哥即将参加今年的chūn闱,他怎么能做出这种事?他还对得起淑玉姐姐么?”
“哎呀姑娘,大家的公子哥儿,不都是这个德行么。”莹雪比她看得开,道:“谁成亲前,房里不都有一两个姨娘,三四个通房丫头?”
可阿初的哥哥已经订了婚,未婚妻是外祖家的大表姐,本来说chūn闱后便要成亲的。她垂下眸子,问了句:“那丫鬟是谁?”
“好像……”莹雪想了想,道:“是老太太最喜欢的阿淮。”
阿初的父亲是个死板读书人,他不但没有姬妾,对自己的儿子也格外要求严格。
更何况阿初幼时聪慧,对诗词经书过目不忘,将孟黎生生地比了下去。兄妹俩人的感qíng平平淡淡,说不上多好,也不差。
当她听到这个消息后,心里说不上又多大的感触,只是替表姐感到不值。翌日去母亲房里的时候,便听说哥哥被送到了外祖家的私塾里,早出晚归,大概chūn闱前是很难见到他了。
二夫人问她:“阿初,最近可还做噩梦么?”
“早就没有噩梦了。”她乖巧地回答:“总是一觉睡到天明,睡得可好了。”
“那便好。”二夫人忧心忡忡地扶住了额头:“你舅舅还没有回音,都说是打了胜仗,可就他那一队失踪了,这都多少天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