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小似眉弯_作者:白落梅(13)

  我心中暗想,不知眼前这男儿是哪家公子,却是给人一种不凡的感觉。平日里在迷月渡也算阅人无数,这般气质的倒也是少见。那年轻公子看着我,似有话说,却又不启齿。

  红笺朝我看了一眼,轻声说道:“小姐,我到门外候着,若需要红笺侍候,再唤来,可好?”我轻轻点头,想来红笺怕扰了我与他谈天。红笺轻轻退出,低低道:“公子,小姐,红笺去门外候着。”

  红笺掩上门的那一刻,我觉得屋子里极静,仿佛连彼此的心跳都听得到。这虽不是我第一次与陌生男子独处一室,可今夜我心却不如往日那般平静。以往,我只当他们是看客,从来就不落在我眼里,我只顾抚自己的琴,至于他们懂与不懂都不重要。今夜,有种莫名的慌乱闯入心中,想来是因为白日太过劳累,心绪不宁,我这样告诉自己。

  年轻公子起身立于窗前,只是看着那月色,柔声道:“今晚的月色仿佛也知晓人心,竟是这般的温润清明。”

  我朝案几上的古琴看了一眼,迷月渡每一个雅室里都备好了各种乐器,只为平日里供客人赏乐。淡淡说道:“就让我为公子抚上一曲,方不辜负这明月良宵。”其实我说这句话,并未带着怎样的qíng怀,只是为了消解这沉静的气氛,况我本为歌jì,除了抚琴奏曲,实在不知还能做什么。

  他转身看向我,眼神里尽是柔qíng欣喜:“好。”

  我端坐在琴前,看红烛高焰,极尽热烈的燃烧,看明月苍穹,令人生出怀远之心。一袭白色轻纱水袖,在清风下飘出幽香,指端才落在弦上,心中已有万千之感。轻拨幽弦,低声唱道:“闲庭幽月近栏杆,莺老人归chūn未还……最是东风无意绪,篱头惹却数丛烟……”古琴徽雅,冰弦雪韵,袖长风而高吟,怀明月而悲心。七弦幻影,指划烟飞,思高山流水之雅事,忆chūn江花月之清音。一曲琴罢,幽幽轻叹。

  抬头,方见那公子凝神看着我,我转而低头沉思。心中不禁叹道,今日如何吐露心中哀怨,想起往日在迷月渡对着那些男儿唱的都是些明词丽曲,纵然心有愁思,亦是不能流露的。

  年轻公子走至我面前,我这才起身相迎,他突然握住我的手,柔声道:“你放心,我会将你赎出去,做我的……我的……娘子。”他前段话那般坚定,后段话却隐闪断续。其实,这样的话,我听过千百遍,那么多的男子对我说过,可是至今没有任何一个人为我做到了。纵然有人为我做到,也未必是我想要的。

  我轻轻抽出手,低叹道:“公子,不过是眉弯一首曲子,听过作罢,不必当真。”他又执起我的手,神色有些急:“姑娘切莫如此说,你放心,我一定会做到的。”我淡淡一笑:“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尘岁如烟而过,来来去去皆没有什么两样。”

  他将我的手握得更紧,与我贴得那么近,我听得到他的呼吸,急促中又带有几分闲定。唇角微微翘着,又道:“姑娘,我知道这些年你受了委屈,日后小王定待你如珍似宝,不辜负你这绝代佳颜。”

  我迟疑一下,道:“小王?”

  他微微一愣,立刻笑道:“差点儿忘了,在下……姓王,家中排最小,时而有人称呼小王。”

  我略想了想,不禁笑道:“原来如此。”与这王公子说话有种轻松之感,竟不是从前那般与人周旋的厌倦,不过也仅是一种无端的感觉,仅此而已。想起以往常去翠梅庵听经,妙尘师太总会说起,聚散离合皆为缘,仿佛这个缘字不仅是佛家所喜好,世间许多的人亦相信。我也信,只是这缘由来都是那般迷幻,总是似是而非。我与爹娘,我与红笺,我与画扇,我与妙尘师太,我与这迷月渡,我与面前这位王公子,究竟谁人是缘深,谁人又是缘浅?想起妙尘师太,一袭飘逸玄裳,容颜可谓是倾城绝色,又是为何勘破尘事,遁入庵庙,幻化一身的道骨仙风?世间有许多事,都不可参透。

  正当陷入沉思中,听见王公子轻声唤道:“姑娘……”我略一怔忡,微微发窘,轻轻应了一声:“嗯。”只见我的手还被他执着,便红着脸,细细抽出,竟不知该如何言语。

  他颔首一笑,走至桌前,说:“姑娘请坐,与在下再饮几杯如何?”我轻移莲步,缓缓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