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小似眉弯_作者:白落梅(142)

  红笺和秋樨欣喜道:“好,我们这就去准备。”

  清凉明净的月晕倾洒在窗台,比烛光更加地清透澄澈,也洒落在烟屏的绣图上,好似在月光下踏雪寻梅,那样地鲜活,那样地动人。

  而我,披着一袭白衣,立于雪境中,寒梅下,只为循那幽淡的梅香。望着月色,我陷入沉思中,我想起了楚玉,在金陵城郊外的柴门,此时的月色一定更加地清幽宁静。有一种感觉,他也在临窗看月,那轮月和我这轮月是在同一个天空,同一种高度,同一种姿态。“玉魄生来浑似古,仙乡未入恐成魔”他自称世外高人,知晓过去与未来,懂得乾坤变数,明白万古河山,可是却无法解救自己,我不知道这是谁的悲哀。

  佛说,他是慈悲的,他慈悲地收藏人间的眼泪,却不肯慈悲地超度世人。他明知人间的苦难,却说天有天道,佛有佛法,人各有命,qiáng求不得。既然天命不可违,六道轮回不可改变,又何必分什么神魔世界,何必救人又害人呢。各自守着自己的真身,等待着那不可免去的定数便好。

  我转头叹道:“烟屏,别绣了,我的容颜,我自己都无法知道,我的xingqíng,自己都不了解,我的神韵,自己都难以捕捉,我的风骨,自己都没有把握可以如初。”

  她抬眉轻笑:“就要好了,就要好了,有三分便好,不需要那七分。”

  看着她,我怜惜地问道:“烟屏,告诉我,你家在何处,我认识你这许久,都不曾问及你的身世。”

  她蹙眉,伤怀地叹息。

  我怜惜道:“不想说,便不要说,过去的只是过去,纵然可以影响到将来,却无法跟随到永远。所以,在该忘记的时候就忘记,有一天,碰触的时候再也不痛,就真的是忘了。”

  她点头凝思,轻诉道:“我,我自小就被人卖来卖去,我也不知道我的家在哪里,更不知道什么是家。只有随小姐这一年多的日子才知道活着的快乐,之前,我只是知道自己活着,别的,就一无所知了。”她轻描淡写地诉说,可是我却能体味她人生路程的悲苦,她与我年龄相当,与之相比,我似乎要幸运得多。儿时有双亲疼爱,双亲过世,我虽沦落烟花之地,可是毕竟身为主子,只需弹琴唱歌饮酒卖笑,还可保我清白。而她……

  我宽慰道:“都过去了,不是么?日后就随着我,有一日过一日。”

  她凄凉一笑:“有看相的先生说我命比纸薄,不得长寿,恐会夭折。”

  我假意恼道:“瞎说,都是些江湖骗子,岂能轻信。我儿时还有看相的先生说我是公主之命,他日定直上青云,遨游展翅。然而呢,我本是一农家女子,也未上得直云。”我话音渐淡,似乎那术士说对了一些,我虽不是公主,却是帝王的妃子,虽不上青云,却也是鹏鸟展翅。只是,那术士预测不到我的将来。其实,若要知道我的将来,楚玉便知晓了,只不过我自己亦不想得知而已。我不希望我的结局是我不想要的,我宁可不去面对,迷糊地过着每一天。

  她轻浅一笑:“小姐,无妨的,烟屏此生无憾。活着与死去,没有什么差别,只是欠你的恩qíng不报,烟屏难以安心。”

  “你尽说些傻话做什么,来日方才,我视你为亲人,不会将你抛弃,你且放心。”

  “我没有不放心,小姐待我qíng重,我自要报答,所以我才想到绣一幅你喜爱的图,作为纪念。”烟屏话语伤感,令我心痛,本不该在这离别之时说这离别之语。平日里只当她心思薄浅,是个平淡安分的姑娘,竟不知心事如此之重,看得比我还明白。

  我轻叹:“莫要多想了,平日你话语最少,今日尽惹我心伤。”

  她一脸的愧疚:“是烟屏的不是了,烟屏还要服侍小姐,为小姐刺绣一辈子的图。”

  我笑道:“这就对了,好了,你也别绣了,来日方长,歇会儿。”

  她低眉挽线:“就几针了,已经绣好了小姐的模样,我再给这梅花添点儿红线,我觉得还不够艳。”

  我低头看去,见我立于梅树下,漫天琼玉飞舞,落在我的衣襟,我一袭白衣轻轻回眸看那一树的红梅,在雪境中傲然地绽放,美得惊艳。最传神的是那眼眸,妩媚动人,又冷漠孤清,仿佛看不到红尘的一切,只有那梅花香雪。我惊赞:“太美了,烟屏,太美了,我会好好留存,永远地留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