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楼的时候,没有看那些惊羡的目光,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人生,她们也未必会永远在这迷月渡。我要洒脱地离开,不带任何留恋的纠缠。瑶沐的眼光与我有短暂的相撞,随后我便转开,记得她曾经告诉过我,若是有机会便离开此地,可她还说过,外面的世界纷纷扰扰,却未必能及这烟花之地。都不重要了,一切都不重要,我要离开。
再见,迷月渡。再见,妈妈。再见,各位姐妹。再见了,瑶沐。
我心中与她们告别,踏上富丽锦绣的轿子,决绝地离开。
来到岳府大门,我下轿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那两头石狮子,睁着滚圆的双目,凌然地看着我这个外来之客。我不怕你们,以后你们要唤我主人。
岳承隍亲自出门相迎,华服翩翩,神采奕奕,这般俊朗非凡,居然做了我的爹,冥冥之中的安排有时让人啼笑皆非。我对他行过礼,而所有的家仆与婢女对我施礼,一时间,我成了岳府高贵的小姐,再也不是风尘中那个与人卖唱陪酒陪笑的沈眉弯。
我笑意盈盈地走进去,岳承隍吩咐婢女带我去我的住馆。想这般富丽堂皇的厅堂,自然少不了繁琼锦紫的别院。从厅堂穿过长廊,过得碧月长廊,一路上古柏耸立,白杨参天,令人心怀浩dàng,意念舒达。
见一处朱门粉墙,石围青瓦,匾上写着“翠韵阁”。往里望去,有翠柳探枝,移影园外,有隔院花香,飘忽入梦。我与红笺、烟屏随那婢女踏入院中,见幽篁阵阵,芭蕉成林,玲玲风语,顿时觉得翠色迷眼,意静心纯,果然不负翠韵阁这名号。
“小姐,这就是你的别院了。”那婢女笑道。
我的别院这般清雅隔尘啊,真是没住过这么好的屋子,我见身旁的红笺与烟屏眼睛也在赏阅着这别院景致,想必也是大开眼界。“哦。”我只是淡淡地答道。
信步前行,小径苔幽,一旁抱水,几面竹影,见画亭古栋,静波荷塘。塘中有荷叶千株,浓翠映心,荷香盈dàng,蝶梦悠长。一弯木舟,系于柳畔,巧夺天然之韵。
走至一扇大门前,门匾上写着“芙蓉汀”,却见堂内装置得典雅清凉,玉润舒心,堂内已有几个婢女站在那候着。往右处,就是我的闺房了,婢女挽起珠帘,我进得房内,闻得幽香阵阵。窗户倚竹,轩风通敞,绿绮临案,想得夜里我可以对月抚琴,竹影入画,真是风雅无边啊。风遗尘整理校对。
菱花镜旁,梳妆台上摆放着各种绮丽的胭脂水粉,罗帐里香枕软被,衣橱里凌罗绸缎,这日子过得可真是奢华。
我朝那带我而来的婢女淡淡说道:“你先出去吧,我有些累了。”她答应着退出房内。
随后我便躺在一把竹椅上,上面铺上玉毡子,下面垫着柔软的丝锦缎,果然比我在迷月渡的椅子清凉舒适。对着红笺与烟屏笑道:“这里还真是惬意,你们坐下歇息吧。”
红笺舒了一口气,笑道:“小姐,我还以为是在梦里呢。”
烟屏放下手上的行囊,也似如梦初醒般说道:“我还以为自己进了皇宫呢。”
三人一切相视而笑。其实我知道,岳承隍不会白白地就给我这么好的住处,收我做什么义女,不过先住下来,不管那么许多。
我对红笺说:“你拿点儿银子去,赏给房外的那几个婢女。另外将刚才那带我们进来的婢女带进屋来,我有话要问。”我之所以赏她们,并不是想要拉拢她们,只当是个见面礼了,反正都知道我也是个假小姐。
方才那婢女随红笺走进来,开口便说道:“榴影谢谢小姐赏赐。”
原来叫榴影,我也不拐弯,直接问道:“且问你,我两次来府中,怎不见你家夫人?”其实夫人,就是我现在的娘亲了。
榴影轻声道:“我家夫人素来不见客,她整日都在府中的佛堂,念经拜佛的。”哦,原来是个信佛之人,不过也太深居简出了,我也好歹是她丈夫新收的义女,面也见不上。
我点了点头:“没事了,你且出去,有事再唤你。”
歇息一会儿了,只怕后面还有许多事等待着我去应付。
午饭就吃了一点点心,让红笺为我冲了杯荷花露,静静地躺在椅子上,在蝉鸣声中慢慢地睡去。
我做了一个模糊且纷乱的梦,仿佛把我这么多年见过的qíng景还有没见过的qíng景都梦了进去。我梦见以前梦的那座宫殿,又是那个皇帝和皇后,又是如血残阳,又是厮杀逃窜声。寂寥的荒野,有婴孩的哭泣声,我见到了我儿时的爹娘,他们抱着我,那么慈善地笑着。迷月渡、翠梅庵,妙尘师太、画扇、那位王公子、救我的白衣公子,岳承隍,还有许多不曾见过的面孔,都在梦里浮现着,挥之不散地浮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