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huáng昏又下起了雪,谢容华和顾婉仪相邀来到我的月央宫,自我回来之后,出了这样的大事,我与她们至今还未曾好好地相聚过,好几次,都是匆匆地见过一面。
絮雪纷飞,围炉品茗,今时再不同往日,我不是皇后,她们也不是谢容华,不是顾婉仪,今日的我们,只是故人相逢,姐妹重聚。
坐在我的暖阁,围炉煮茗,大家似乎都从yīn霾中走出,每个人脸上都很平静。对淳翌的死,我们都有心伤,曾经没有过多少争执,今日也不会有多少遗憾。我只是在替画扇惋惜,她在后宫可以风云不尽,只是她的繁华也太短暂。
紫金城的梅花已经在流转的光yīn里悄然绽放,曾经与我赏梅的人逝去,曾经为我折梅的人远离。青花瓷瓶里cha着几枝白梅和绿梅,是我让红笺折的。睹物思人,尽管平静,可心中的感觉依旧无法言喻。
谢容华手执杯盏,闻着杯中的茶香,低低说道:“又是这梅雪香茶,还以为再无机会品到姐姐亲自煮的茶了,竟不料还有此机缘。”
顾婉仪抿了一口茶,点头道:“是啊,以为再无机会品到这茶,再无机会相见,竟不料还有此机缘。只是短短的时间,仿佛历经沧海桑田,今已非昨。”
我低头沉默,心中与她们一样,有万千感慨,却不知道能说什么,也不想多说什么。
画扇品着香茗,浅浅微笑:“今已非昨,是的,今已非昨。”
我平静地看着杯中的梅瓣,清香四溢,只低低说道:“今日也会成为昨天,明日亦会成为昨天,所以换来换去,都是一个样。今日为昨日感叹,明日又为今日感叹,人生总是在重复,重复到最后自己也厌倦了,厌倦到老去。”
谢容华放下茶盏,执过我的手:“姐姐,你的心xing是更加淡了,看到你如此平静,我竟不知还能说些什么。话语间尽是禅意,这与你在翠梅庵停留的时日长有关。只是有一事,我不明。”
我抬眉看着她,微笑道:“何事,你说。”
“姐姐为何不留在翠梅庵,而要回宫来呢?”谢容华看着我,她的眼神告诉我,似乎她知道许多,难道她亦知道我的身世?不然她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倘若我是以皇后的身份去翠梅庵小住,又怎么会长留在那儿呢?又或许她觉得我心xing冷淡,看破红尘,适合居住在翠梅庵,而不再适合这紫金城。
“因为我知道,那里不是我沧海桑田的家,不属于我的地方,我不会qiáng留。命运就是这样,任凭你转来转去,到最后,依然会让你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哪怕这地方并不适合你,并不是你真正要想逗留的,可是还是要回来。你明白,妹妹?就像你一生困在这紫金城,纵然现在皇上驾崩,你依旧无法离开。”我很平静地说完这段话,不只是对她,还要对顾婉仪和画扇说,因为我们有着同一种命运,我们的命运就是今生扣住在后宫。
“纵然回来知道是这样的结局,你还是回来。”画扇转眉看着我,看来她们都是极度聪慧的女子,许多的事心里都明白。
我缓缓点头:“不错,结局我早已知道,我回来,就是勇敢而平静地面对结局的。”
顾婉仪惊讶地看着我,问道:“湄姐姐,你说,这结局你早已知道?你早就知道皇上会……”
我微微叹息:“是的,早已知道,只是那时不在意,而这一次在翠梅庵,却深切地体会到,感觉得到他的生命在渐渐地消失。可我终究还是来迟了,与其说是来迟,莫如说是我有意吧,是我不想面对,又或者说我与皇上的缘分就是如此。”
画扇轻执我的手,问道:“是不是楚先生告诉你的?”
我扫了一眼谢容华和顾婉仪,她们表qíng平和,看来我与楚玉的事她们也知道几分了。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回避的,只点头回道:“是的,楚玉告诉我,在很早的时候告诉我,他说皇上的命数是,盲,短寿。那时我不能理解,直到后来我眼盲,然后皇上再眼盲,再到我离开,才不得不信。”
“既然你知道,我去翠梅庵时你为何不与我一同回来呢?”画扇有些激动,脸上微微涨红。
我平和地答道:“方才已经说了,我不想面对,还有我与皇上的缘分注定就是如此。来与不来,又有什么分别。”
画扇叹息:“他总算还是知道你来了,总算留下最后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