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盘如人生,让黑白的棋子去决定人生的胜负,未免太轻率。”有话音从禅房传来,好熟悉的声音,似乎在哪听过,只是因为隔着重门,听得有些模糊。
“你读得出棋子的成败,又是否能读得出人生的成败,每一个过程都是一种新的跳跃,又何必过于去计较那些疏疏密密。”妙尘师太的话音从里屋传出来,似乎在与人对弈。
我敲门进去,见妙尘师太与岳承隍坐在蒲团上,对弈品茗。
先是一惊,随后走向前微笑:“真是好雅幸,在棋盘里品读人生,别出心裁,寄寓深远。”
他们起身,要对我行礼,我忙止住,对着岳承隍施礼:“女儿见过爹爹。”再转向妙尘师太:“见过师太。”
禅坐在蒲团上,静静地品茗看他们下那盘残余的棋,棋局乍看简单,细看深奥无比。只是他们一起一落间,收放自如,是那么平稳,不留一点厮杀的痕迹。
师太笑道:“这盘棋我们下了十年,到如今都未有结果。”
“没有结果是最好的结果。”岳承隍举起一子,动作优雅,神态淡定。
十年,原来师太和岳承隍是故jiāo,一盘下了十年的棋,至今仍然没有胜负,也许他们本没有胜负之心,纵是再下十年,也未必会有结果。下棋成了一种形式,在棋中品味人生,才是他们的深意。
“在宫里一切都还好吗?”岳承隍眼睛看着棋盘,轻描淡写地说出这么一句话。
我淡笑:“想必爹爹是熟知宫中的一切事由,眉弯好与不好,你定然知道。”
“好与不好在于自己,无论身处何地,你的好与不好,与别人并无多大的关联。”他依旧看着棋盘。
“要做到宠rǔ不惊,绝非易事,恕眉弯还不能免俗。许多人,许多的事我可以不在乎,只是我还做不到不在乎自己。我在乎自己,就必然会牵扯到别人。”其实我觉得自己说话都有些矛盾,自己到底又和别人有什么关联?
妙尘师太微笑:“岳兄,我看我们还是停下吧,反正也分不出胜负,莫如坐一起闲聊,难得眉弯在此。”师太称岳承隍为岳兄,看来jiāoqíng实在不浅。
一壶茶,一窗烟雨,一盘未下完的棋,三个人禅坐在蒲团上,没有谁要改变谁,也没有谁想要点醒谁。
“你怪我么?”岳承隍看着我。
“不,我不怪你,因为这一切不是你所能决定的。”
“是,有时候,我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决定,又怎么能决定你的。”他话语隐透淡淡的无奈,与方才下棋时似有不同。
我轻笑:“自古君王之命不可违抗,更况你收我为义女,让我有了高贵的身份,我又怎么还会怪你。”
“你本就有高贵的身份……”他yù言又止。
我自嘲一笑:“呵呵,爹爹莫要笑话于我,如果迷月渡的花魁算是高贵的身份,那么也无须借助岳府的地位去入宫了。”
他放下手中的杯盏,笑道:“不过是一种形式,这一切,都是皇上给的,他宠爱于你,纵然没有这层身份,结果也和今天一样。”
“我信,只是入了宫,还有另一个结果。要么宠冠后宫,要么冰封沉寂,甚至有一种更gān脆,就是死,死有很多种,只是没有一种会是善意的。”说出这话,我似乎很坦然,曾几何时,我已经发现自己在悄然地改变,少了几分当年的温婉,多了几许现世的锐利。
师太手持佛珠,翕动着嘴唇默诵我听不懂的经文,可我又分明感觉到,她的心并没有彻底的禅寂。
“淡然些吧,得宠与失宠并没有区别,起起落落自有定数,我们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平静地面对。纵然天下人都在争夺,又与我们何gān?”岳承隍有种释尽世味的倦意。
“我有说过我要争夺么?”我笑。
岳承隍呵呵大笑:“天下本是天下人的天下,只是天下的人都可以争夺,唯独我不能。”
“夺来的天下也未必坐得稳。”
“怎样的天下才算坐得稳呢?真的有万古基业?纵然有万古基业也可以一朝散尽。”岳承隍身为大齐国的南清王,对江山做如此的评价,的确让我刮目。
师太微笑:“你们父女俩,论起天下来了。世间本无天下,是天下人安了一个天下,才有了争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