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说舒窈这辈子数算启蒙和美食素养都该归功于他。
这次郭审也一样,把舒窈安置好,就头头是道跟堂倌jiāo代等会儿要上的菜式:什么口味咸淡、佐料多少,他都跟人点到说到,好像唯恐厨房做得不合适,宝贝妹妹不爱吃。舒窈对此司空见惯,安静坐着,小手托腮饶有兴致听木台说话人讲书。
正当郭审jiāo代到蜜汁烧鹅不要做太甜时,楼梯处一个清脆脆的声音冲舒窈喊了声:“阿瑶,是你吗”
舒窈闻声扭头。
“秀秀”
一看来人,舒窈立马站起身,惊喜万分地看向唤她的姑娘:“你何时回的京怎没提前告诉我一声”
被问的女孩儿提着裙裾飞速下楼。她身形单薄,眉目清丽却略带不足之症。这一番跑动来到舒窈跟前小脸已泛出扑扑红晕,才站定她就握住舒窈的手:“昨日才到。还没来得及呢,本想明天递花笺邀你过府。”
舒窈由她握着,目光上下端详着她,好像唯有如此才能确定她是真实实在眼前的。
算起来,她们俩都有三个月不见了。三个月,秀秀就比离京前高了那么一点儿,人还是很清瘦,弱弱柔柔的。眼睛倒是一如既往明澈,像一泓碧波,泛着水光,盛满久别重逢的欣然。
她是她第一个也是最好的朋友故骁骑卫上将军张美的曾孙女,集英殿值张培之女张宁秀。
她们结缘时,舒窈还是个三四岁娃娃,尚没有回忆起很多前辈子的事,但也开始朦朦胧胧意识到自己和其他孩子的不同。这种不同的外化表现出来就是她格外的不合群。
孩子们不明原委,只当舒窈家室显赫,人不好接近。私底下,他们渐渐抱团,排斥这个“骄纵高傲,目下无人”的郭家二娘子。宁秀也曾是其中一个。
后来有一回,舒窈被个小丫头诬蔑,向来不怎么爱搭理人的舒窈当真恼火,一把扯住那孩子衣襟,愤愤然要求:“道歉。”
小丫头哪里依她梗着脖子与她当仁不让得对峙。舒窈被挑衅得火气上涌,手下使力一推一带,小丫头就被摔倒在地,哇哇大哭。一群熊孩子这才傻然惊呆,全没了看戏心思,转身跑向大人告状。当那帮贵妇家长们赶来问询时,舒窈依旧倔qiáng无比地站在原处。冷冷听那丫头颠倒黑白,恶人告状,她就是不愿开口为自己辩解一句。
她qiáng颈傲然,丝毫不肯低头妥协,让有心维护她的母亲都不知如何是好。
其他孩子个个幸灾乐祸,等着看热闹。他们觉得让素来凌然于众的郭家小娘子跌落尘埃,遭受申斥,对他们来说一件极其快慰的事儿。他们之中没人肯为她出头,证她清白。
那会儿的舒窈,茕茕孑立,孤身无援。
也是在那时,宁秀从人堆里走出,走到她跟前,像个大姐姐一样,将她严实实挡住,隔绝了外界的所有恶意视线。
舒窈看不清她的表qíng,只在她身后听她对一gān大人缓缓开口:“这事怪不得郭二娘子。她原本只是好好坐着”
她把自己所见一五一十和盘托出。
有她作证,又有夏氏和其他大人有意维护,舒窈的“bào力行径”最终被轻轻放过。
就是在那一次,舒窈尚是稚嫩的大脑里印刻下一方瘦弱文静的背影。再见面,她对她已端不起那副“生人勿进”高冷脸色,她像个寻常孩童一样,睁大眼睛望着宁秀,友善真诚,“那天,谢谢你。”
被道谢的那位一下局促地红了脸,好久才不好意思地解释:“其实,我本来也觉得你骄纵讨厌呢。可是看你被他们那样冤枉欺负,还都不哭不闹。我就想既不是你的错,他们这般待你,是不对的。”
一个善良姑娘。文弱外壳下还带着点侠义之心。舒窈懵懵懂懂,也不知道自己那会儿怎么想的,反正是走过去,拉起她跟她一道玩儿了。
或许,孩提时友谊总来得莫名其妙又简单单纯。
等到舒窈这两年随着梦境,零零碎碎回忆起一些前尘往事,知道自己可能跟其他人不同时,她也没有丢下自己的手帕jiāo。反而因为年纪增长,她与早慧的宁秀愈发投缘起来。
前几月,宁秀随母亲归宁余杭。一别仨月,再聚首,两姑娘可不有满肚子话要叙说
“你赶路回来怎么也不在家好好休息”舒窈拦下郭审的帮助,踮脚给宁秀斟上茶水。
宁秀指着楼上:“母亲在上面与姑母叙话。我从窗户里看见你跟九公子进来,就赶紧下楼。你今天出来,不用听先生讲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