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皇后生活录(一)_作者:舒寐(104)

2017-11-26 舒寐

  内侍宫人顷刻“哗啦啦”跪倒一片,对着太后连连保证:“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刘娥由他们堪堪跪着,将视线重新放回到赵祯身上,目光明灭,不知在思虑些什么。

  这样子的她高高在上又疏离淡漠,让从寿安宫跟来的夏氏一时间惊诧戒惧,全然忘记了自己进宫的初衷。而唯一能提醒她的女儿却在进殿伊始就安静乖巧的侯立在了一侧。

  隔着层层人山,舒窈不言不语,微低着头站在殿角,像是只温驯柔弱的小绵羊。然而在听到太医院正与太后娘娘对话时,舒窈清澈如水的眸底间流动的灵秀眼波,以及宫人伏拜时,那她如彩云一样,丝丝缕缕笼罩在榻上人身上的目光,都无一不在昭示她内心的焦躁与在意。

  眼前的人儿就那样一动不动地躺在明huáng龙榻上,素锦的纱幔半遮半掩,让她看不真详。

  舒窈藏在袖中的手轻轻绞起,有那么一瞬间她的脑海恍惚难安。

  她不知道,她对他的担忧在意是源自郭舒窈对赵祯,还是源自本当进宫的郭家二女对当朝天子的。他们二人皆有两层身份,彼此jiāo叠如织。一想到他势单力薄,体虚病弱要隐忍蛰伏;一想到他年纪渐长,终将会与太后各有己见分歧难免;一想到有朝一日他会因她出身郭氏而猜她疑她,与她疏远隔阂,舒窈就觉得自己像是被抛弃进五尺冰窖中,脚下头上具是丝丝冷意。连心头都是一阵阵苦涩,一阵阵酸楚。

  她心疼他是真。她心恼他,也是真。

  恼他现在不知爱惜自己,横遭病患;恼他之前不知量力而行,与母起争;恼他将来可能少年意气,羽翼丰满后,一把怒火烧尽所有太后拥趸。

  这边厢正神思飞乱,那边厢的崇政殿门又再度喧哗——杨太妃得报,闻说天子病倒。她连撵驾都不曾赶乘,带人从慈寿殿直奔而来。

  到殿中,她也不看满地跪倒的人,只靠到榻前,一手攥住赵祯的手腕,目光慈爱,一瞬不瞬地望着昏睡中的他。

  “这是怎么回事?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淑太妃似乎被儿子的灼热体温烫到,转过身,柳眉紧蹙,声音中难掩颤抖地质问众宫人:“早上官家请安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就病倒了?你们是怎么伺候的?”

  阖殿的侍女太监诺诺伏惟,道罪不止。

  淑太妃抬起手温柔地抚摸上赵祯的额头脸颊,目光盈盈湿润,眉宇间具是浓浓郁郁,化也化不开的担忧心疼。

  看他这样受罪,她恨不得以身相替。

  刘太后依坐榻边,与杨太妃促膝相对,见她难过,太后反率先安慰出声:“你别太担心,祯儿他只是起了高热,看着凶险。没什么大事儿。”

  杨太妃心不在焉地勾了勾嘴角:“太医是怎么说?”

  “说是风痰之症。让他以后少食虾蟹海物。我已命人传旨,今日之后,御膳房不得将此类吃食呈御。”

  淑太妃听后略略掀起眼帘,看着刘娥动了动唇,最终还是叹口气:“适才进来的时候,我见王相还带着几位臣工侯在殿外未敢离开,想必是还有军国大事要奏报。太后临朝称制,还当国是为重。”

  刘娥微有迟疑,看看赵祯,又看看殿外,一时难以决断。

  淑太妃扬起脸对她柔和地笑了笑:“有我看顾着呢,不用担忧。太后自去便是。”

  刘娥点点头,起身jiāo代句:“祯儿睡得昏沉,等会儿药来,莫忘唤醒他,让他进药。”

  “好,我醒得。”

  刘娥放了心,侧眸淡淡吩咐:“阎文应,请郭夫人到偏殿静候。阿瑶,你就在这里陪着太妃。待官家醒转,你再离开。”

  舒窈低声应命,对着紧张无比正担忧望她的夏氏回了个安抚的笑意,轻声缓步地走到太妃身后。

  夏氏无奈,即也无从揣摩太后深意,也不能公然违抗太后懿旨,只能提心吊胆出殿。

  刘太后刚刚离开,太医局的侍药女官就端着托盘来到。

  杨太妃伏低身子,推推赵祯,在他耳边温温柔柔地唤了两声。赵祯被搅扰得迷迷蒙蒙,睁开一只眼睛,似昏非昏地看了看榻边人,嗓音沙哑咕哝声:“小娘娘。”

  “醒了?”杨太妃接过侍药女官手中的玉碗,用汤勺不疾不徐地搅动着药汁,“祯儿乖,起来,把药喝了。”

  她亲力亲为替他品尝药温。眉目慈蔼,声音柔软绵和,与病中的赵祯说话时就像是诱哄三岁的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