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把她给朕叫过来。”
像是被宁秀的话点燃了脑中一直未熄的小火苗,急于寻求答案的赵祯终于压低嗓音,对阎文应肃然命令。
他到底是决定自己出马,向搅扰了他心湖平静还毫不自知的“罪魁祸首”亲自“兴师问罪”。
阎文应丝毫不敢怠慢,噤声出门,快步到隔壁房间。赵祯在这厢只听到他特有的尖细嗓音。
“郭二娘子,我家公子有请。”
“你家公子?”说话的是宁秀,一个并不为赵祯熟悉的声音,此刻正充满警惕戒备,“你家公子是何人?”
“你家公子?他怎么……”舒窈的惊诧问话伴着一阵“噌铛”刺耳的茶盏瓷器相击声。
赵祯听到后以拳抵唇,非常不厚道地低眸轻笑出声。不用想他也知道这定是阎文应的出现太出乎舒窈的预料,此刻她正该手忙脚乱,慌里慌张收拾东西。
果然,下一瞬舒窈的声音就改势响起:“阎管家稍待,我这就过来。”
这句回得平静有礼,轻缓有度,已完全听不出她刚刚还是受了惊吓的样子。
赵祯面含笑意地挑了挑修眉,眼底显出一丝悦然赞赏。
阎文应听从舒窈安排,率先出门等候。
门内宁秀困惑不解地望着舒窈轻声问:“这是何人?怎会想到见你?”
舒窈对她切切低语:“咱们是说曹cao,曹cao到了。”
宁秀瞬间悚然,捂住嘴巴,大眼睛睁得圆溜溜地看向舒窈,担忧又懊恼。
舒窈拍拍她的手臂,安抚宁秀:“没事的。我去去就来。你在这里安然坐着,等我九哥回来。”
宁秀重重地点点头,目光一错不错地送舒窈出门。
舒窈被阎文应引领,径直步往天字六号房。
“你们一直……在六号房?”临入门前,舒窈驻足转看向阎文应,目光紧紧盯视着他,莫名紧张地咽了咽嗓子。
在她印象里,今日的天字六号房中明明是没人的,所以她才敢跟宁秀无所顾忌地说那样的话。可现下,这里怎么忽然冒出来了宫里的那位少年天子?
舒窈摇摇头,完全不敢设想刚才的话赵祯到底听到了多少。
“回郭二娘子,公子是比赛中途从他处移驾至此处。”
舒窈微松口气。他们不是一直在就好,不然……
舒窈颇是心虚地将手藏在袖底,暗握成拳头的掌心已略微汗湿,在深吸几口气后,她才鼓足勇气缓缓将门推开。
赵祯听到动静,顺声转身。在看到舒窈的一瞬,赵祯忽然发现自己适才冲动召她时所的意气一下子都消散不见了。
她这丫头,低眉敛目,一副俯首帖耳任凭处置的样子,让他都完全不知自己该问些什么。
赵祯在心底很是无奈地暗叹了口气。
说来也奇怪。他在寿安宫里,得知母后在召见丁家女儿时会焦虑;在崇政殿进学,走神时候想到择后一事时会抵触;连在此地看场蹴鞠赛,得知她在场,他对要不要决定见她都要犹疑不定一番。
可是如今,真见到了她,他却觉得自己居然没有了向她追要答案的任何念想。
她人在这里,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婷婷站立在他面前。他就发现自己心里什么焦虑抵触,什么犹疑不定,不知何时都统统飞在了九霄云外。好似之前所有那些不耐qíng绪都只是他为自己寻找的一个见她的借口。
而他本想一鼓作气追问她的话,到了嘴边竟也化成一泓碧波般的温柔关切:“外面日头太,还不进来?”
舒窈磨蹭拖步,低下头,目光盯着自己璎珞绣鞋的前端,不敢去望赵祯一眼。
他到底听没听到她与宁秀的谈话?若是听到,又听了多少呢?
赵祯怔了怔,修长秀挺的眉微微蹙起:“这是怎么了?垂头丧气的,被人欺负了?”
舒窈咬咬唇,不知自己该如何开口。
赵祯心下了然,从桌案上端起一碟苏饼,冲阎文应使了个眼色。
阎文应立刻会意,躬身退出门外,体贴无比地关上了门。
“尝尝看,好不好吃?”赵祯踱步走到舒窈身边,将小碟往舒窈面前送了送,不着痕迹地提示她,“才让人从曹记送来的。朕没动过。”
舒窈豁然抬头,目光似受惊小鹿,湿漉漉直直撞进赵祯幽沉的眸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