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颂_作者:旧青(71)

2017-11-27 旧青

  方向盘一转,她果断去了印象城。

  她向来是没有什么艺术造诣的,之所以对画展有一点兴趣,无非是因为唐颂。

  认识他时他还在摄影,筹备画室时才知道他也曾是美院油画系的风云人物。那时他忙,她和诗咏就帮着他打理。她向来觉得画画的人,都应该和普通人不太一样。无论是言行举止还是谈吐作风,总归要有点高于生活的仙气和艺术感。但唐颂太普通了,或许是因为和诗咏太熟,连带着对她的哥哥也少了神秘感。甘棠没能在唐颂身上找到和她印象中的画家应有的气质。

  他那时自然还不能称为家的,但是他既不吸烟也不酗酒,脸上从来没有通宵的疲惫,说话时也从来没有自恃才高的傲慢。甘棠甚至从来没见过他背着画板出去写生,虽然她也觉得出了校门再做这种事多少有点奇怪。

  她是个特别无趣的人,但又希望着身边的人都比她有趣一点。

  但幸好,唐颂并不像她那样。

  那天她和诗咏约好了一起去看电影,按照惯例在画室碰头。自画室装修好后,这就变成了她们默认的主要活动点。

  她到的时候门还开着,她走进去发现没人,就坐在桌子边等,等了许久人还没到就开始自言自语。她向来没什么耐心,不多久就起身打电话,才知道诗咏还没下班,约摸还要半小时。

  她无奈,正准备先去影院,却在转身时不小心撞到了木箱。她吃痛,扶着箱子摸自己的膝盖,弯腰时,竟然看到唐颂坐在窗边画画。

  她揉了揉眼睛,确定没看错,才直起身来。

  他一直在这?自己发出这么大动静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

  正想叫他一声,唐字的发音竟在唇角绕了几圈消散开去。

  他好像太过专心,专心得让她不舍得打扰。

  她记得那天夕阳灿烂。窗外是金huáng的银杏,阳光倾斜着洒落进来,将这半边屋子分成两块。唐颂就坐在yīn影里,面前是画布,身后是几个堆高的箱子。

  甘棠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却在那一刻无比感激它们挡住了她的视线,也挡住了他的视线。

  甘棠看得有些痴了。

  半边明朗半边暗沉,他的侧脸在光线的衬托下显出英朗的线条,整个人是那样沉静。

  她看过他摆弄镜头的样子,见过他翻看影集画集的样子,那都是认真而细致的,用一句很老套的话来说就是认真的男人最有魅力。她对魅力这个词始终抱着模棱两可的态度,可是这次,她好像能把魅力具象化了。

  因为他那样沉静而专注,好像对面的画,就是他的整个世界。

  甘棠的视线顺着他的侧脸移到他的肩膀,然后是手臂,再从腕骨到那瘦削而有力的手指。

  他也成她眼里的一幅画。

  也不知看了多久,直到他侧头发现了她。

  甘棠心虚,想被戳了一下,忙解释说是来找诗咏,脑子里却全是打扰了他创作的惶恐和不安。不过很快,这点不安就dàng然无存了,因为唐颂竟然一边画画,一边有意无意地找话题跟她聊天。她木木地听,时而接几句,又开始纳闷难道他画画都不用专心致志用脑子的吗?

  算起来,那天下午是他和唐颂第一次单独相处,没有诗咏在场。

  和她莫名其妙的紧张相比,唐颂显得自在许多。

  许是没有特别必要的东西可以聊,但又不想让气氛冷下来,两个人一来一去竟然扯到了油画上。为了不bào露出自己的无知,甘棠绞尽脑汁地搜索起中学美术课本上的内容,什么立体派野shòu派,现实主义,抽象主义,打算扯些专业名词来装一装,结果还是只能想到毕加索的亚威农少女,梵高的向日葵和星月夜,还有达芬奇的jī蛋,根本没什么含金量。

  他也没深究,只随意地问最喜欢哪个画家。

  她腆着脸,思索了一会儿说:“莫奈。”

  他看了她一眼,问为什么。

  她只好gān笑,找不出理由,或许只是因为在达芬奇的jī蛋过后,她最先想到的就是那一幅幅的睡莲。

  守着同一片睡莲,能画出那么多幅画,够无聊也够水平。

  然后,她就听见唐颂淡淡地说,在他心里,莫奈更像一个孤独的骑士。

  她cha不进嘴。

  一般人说这话总会有点卖弄的意思,但甘棠知道他不是。

  因为他用一种很郑重的语气说,作为印象派的先行者,莫奈所克服的困难远比那些昙花一现的画家要多,而他又不退缩,反倒一往无前。他很欣赏他的勇气和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