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瞧这小可怜,是哪个欺负她了?哭得撕心裂肺的,这泪珠儿怕是要漫了屋子!唉,女儿家一掉泪,得让qíng郎疼着,姑奶奶问你,你落得这等境地,又有哪个来疼你?”
屋外有人幸灾乐祸似的格格发笑,呛辣的语调很是刺耳。她记得,这个声音的主人是楼中过气了的一位老姑娘,快三十的人了,还在男人堆里买弄风骚,狠劲儿捞钱,丫鬟们私底下叫她“钱迷”,至于本名叫什么,楼里没人会记得。
“打你也不哭一声,骂你也不哼一声,关着你,你就知道怕了?关在里头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喊破嗓子也没人理你,还哭个什么劲哟!”端着过来人般老气横秋的架子,钱迷数落人的呛辣话语听来不太顺耳,却有几分道理,“求人不如求己!丫头,开开窍吧!”话落,脚步声远去。
关在屋子里的人儿突然闷着声,不哭也不闹了,屋子里静悄悄的,谁也不知道那时的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漫长的黑夜算是给熬了过去,翌日凌晨,黑屋子的铁门终于开了锁,照进屋子的阳光刺痛了她的眼,光线里晃进一道人影,满身的绮罗、打扮得gāngān净净漂漂亮亮的桃花走进屋来,端来了香喷喷的饭菜,笑容讨喜地冲她眨眨眼,小声道:“姐姐,昨儿个我求过嬷嬷了,嬷嬷夸我嘴儿甜,把这屋子的钥匙jiāo由我保管了,往后可没人关得住姐姐!”
“你叫我姐姐?”她缓缓抬头,看着端在眼前的一碗汤,汤水表面倒影着她与妹妹的脸,一张脸粉嫩嫩如枝头初初绽放的桃花般讨人喜爱,另一张脸如乞丐般蓬头垢面、láng狈不堪!那晚同样的遭遇,她选择了抗拒,结果落得如此不堪的境地;机灵的丫头则识了时务顺从了命运的安排,甜着嘴儿地哄得第一位恩客开开心心地打了赏,赢得嬷嬷赏识,在楼中站稳了脚,百般宠爱加于一身。而今两个人的待遇已是天壤之别!
砰——
一把打翻了汤碗,她夺过妹妹手中那把钥匙,蓬乱的头发里she出两道嫉恨的目光,打牙fèng里迸出冷冷的话语:“姑娘叫丫鬟‘姐姐’,这不是折了您的身价嘛?假惺惺端一碗汤来,你这是在施舍谁?当我是乞丐吗?滚!给我滚出去!少在我面前炫耀,你也不是个东西!”冷冰冰的屋子冻了她的心,硬了她的肠。夺了钥匙,她不再理会妹妹带了哭腔的叫唤,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钱迷说得没错,求人不如求己!自讨苦吃的人,是天底下最傻的傻瓜,怪不得旁人总瞧不起她总耻笑她,姑娘不当偏当了个下人,由着旁人呼之即来挥之则去,乞丐都不如!
回到下人住的茅舍里发了狠地把自个从头到脚用力搓洗gān净,去了一身晦气,换了gān净的布裙,头一回低眉顺眼地应了姑娘的叫唤,服服帖帖地依着姑娘吩咐端了酒菜来,往桌面上一摆,她便站在姑娘身后,冷眼看着楼里一对对打qíng骂俏的野鸳鸯,细心揣摩。
三天后,由她伺候着的楼中一个姑娘迎了客刚刚入房去了,她忙端起托盘,不等姑娘叫唤,便径自闯进房里头,上了酒菜,收起托盘往后退时,脚跟子往桌腿儿一绊,娇呼一声,香躯软绵绵地倒在了这位姑娘招进门来的恩客身上,不胜娇羞地晕红了脸儿,幽幽然低垂乌云螓首,纤纤十指拧着罗带,罗带绕上指尖的一刹那,眼角斜睨的秋波显露暗藏的心机,细密的心思看似娇羞,不过是诱惑男人的致命绝招!
果然,一记柔柔软软的媚眼秋波苏了房中大爷的骨头。摸透了来楼中寻欢作乐的大爷们喜新厌旧的脾胃,这一位也不例外,知她还是个含苞儿的,他竟把姑娘赶了出去,留下她这个丫鬟来伺候着。
看到平素里对她颐指气使的姑娘被赶出房门时气得铁青的脸色,她如同出了一口恶气,想要痛快地大笑一场!
“呵呵……呵呵……”
追溯往事,伏跌在山路泥泞中的长使独自发笑,笑声却比哭还难听,昔日的她赢了一口气,却失去了很多东西,得不偿失,而今想来可笑亦可悲!
丫头,一个人在这里笑什么?来,过来陪陪姐姐们!
风儿捎来缥缈的人语,似真似幻地dàng在耳畔,她讶然抬头,放眼眺望——幽静的山谷,风动树摇的林子那头飘出嬉笑的人语:来呀,快过来呀!
谁?是谁在林子里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