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调_作者:一只海螺(240)

2017-11-28 一只海螺

  何当自顾自地饮着酒,对她的话丝毫不予理会。

  卿羽只好去了案前,重新寻了一个灯盏过来,将瓶子里的花糙油倒进去,点燃后便将那煤油灯chuī熄了。

  这花糙油清澈馨香,燃起来比煤油亮堂多了,还散发出阵阵芬芳,闻起来沁人心脾,果真是好东西。

  卿羽托着灯到他跟前,笑嘻嘻地去邀功:“大师父,您闻闻,是不是很香?我熬了好几天呢,才收集了这么一小瓶。你若喜欢,我便天天熬着,只给你一个人用,好不好?”

  何当眼皮抬也不抬,拿起酒壶下了chuáng便往外走。

  “大师父!”卿羽抓住他的袖子,像只可怜巴巴的小动物,“大师父心里有气,打我骂我都可以,但不要不理我……你越是不理我,我就越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何当扯开自己的袖子,径直掀帘出了门去。

  卿羽一个人在空旷的营帐里立了片刻,夜风卷开帘子赫然侵入,烛火摇晃了一下,灭了。她置身于黑暗之中,一时悲从中来,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无声无息地落了几滴泪,而后自己又擦gān了眼角,稳了稳qíng绪,方才慢吞吞走了出去。

  外面月光皎洁,她抬头望望月亮,颇为沮丧。心想万一大师父永远都不理自己了,那该怎么办呢?一想到这个,就又想哭了。她赶紧拍拍自己的脸颊,告诉自己不能再掉泪了,不然红着眼眶回去,师兄看到又要多想,又要担心。

  她一转身,恰看到大师父正仰面躺在不远处的稻糙堆里,头顶上是明晃晃的月亮,他一袭白衣胜雪,散了乌发,擎着酒壶邀月对饮。

  她的大师父啊,永远都是一副谪仙模样,他生得俊俏,xing子风流,是个自由自在洒脱无拘的人物……可是,他竟也有难解的心事么?

  他不快乐,虽然他在她面前做出生气的样子,可她分明从他眼里读到了别样qíng愫,那是一种无法遣怀的愁苦。他在人前从来都是一副放làng形骸的的样子,那只是表象吧,方才她突然进帐,清楚地看到他独坐自饮时的落寞神qíng,而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第一次是在她跟姜玉决裂那夜,她也是去他营帐里搞了个突然袭击,那时他尚未入睡,一个人坐在漆黑的夜里,不言不语,苍冷如青松。

  长夜枯坐,必是人生大寂寞,她的大师父究竟是为何事伤怀?

  正默默想着,何当却是瞥眼望见了她,遥遥朝她招了招手。

  这个细微的动作,却让卿羽眼前一亮,大师父既主动招手唤她,看来是有意要与她和解了。

  她几步跑过去,偎在他身旁,甜甜喊了声:“大师父!”

  他喝了不少酒,此时已有些微醺,万般心事浮上心头,好似许多事qíng都不再那么在意了。

  跟她置气,不过是令她长长脑子,又不是真的要给她甩脸子看。这几天她时不时向他示好,挖尽了心思讨好他,他看在眼里,乐在心里,却只能在脸上忍着,真是忍的辛苦。

  “大师父,你是不是不再生气了?”她凑近他,笑嘻嘻道,“我就知道,大师父最疼我!”

  她笑靥如花,是这十多年来无数个日子里明净无暇的笑容,他不禁心头一软,也扯了一丝笑意,一手覆上她的发顶,轻轻道:“当年把你领到祁嵇山上时,你才七岁,面huáng肌瘦的,像根gān柴,白露只比你年长一岁,可瞧着比你jīng神多了。这一晃,十一年都过去了……”

  见大师父追忆往事,卿羽不由垂眸而笑,是啊,当年她在李府过得凄惨,吃不饱,穿不暖的,长期营养不良的后果,自然便是比同龄的孩子要瘦弱许多。

  自从随了大师父上了祁嵇山,大家对她多有照顾,身子骨才逐渐养得健康起来。纵然那里风餐露宿,纵然大家彼此都没有血缘关系,可她真是平生头一回生出家的感觉,对“家人”有了更深切的概念。这也是为何当初被困梁宫时,她对真正的家和亲人并无多少qíng意,反而一心想着离开去找师父们的缘故了。

  “大师父对我的好,我心里都记着呢,”卿羽也躺下去,靠着他的臂弯,“我一定把自己养得壮壮的,活得好好的,好好孝敬师父您老人家!”

  何当哼道:“油腔滑调!我可没奢望过你能怎么孝敬我,你呀,能多长个心眼,我就谢天谢地了,如此也不用劳我厚着脸皮去替你出头,到头来倒让我落一身不是,想我一世英名,怎么收了你这么个笨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