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的突然不知所踪,一度让他慌张无措,他找不见她,急得要发疯,直至昨日,探子才辗转打探到她在林乘南这里。得到她的下落,他半刻也等不了,天不亮就入城,为能见到她,为让林乘南放下戒备,他不带一兵一刃,只身前来。
江山霸业,千军万马,他都顾不得了,一心想要见到她,将她带回身边,再不会容她离开半步。
可如今,他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这就是他奋不顾身得到的结果吗?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他似在问她,又似在自言自语,冷峻的面上犹如被利刃劈开一个缺口,那般伤qíng神色令她心痛不已,避过头去不忍再看。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师兄,我只是累了,”她垂了眸,盯着手中酒杯上细密的花纹,淡淡道,“自从跟了你,我无时无刻不在担惊受怕,流血,死亡,痛苦,绝望,每一天都在眼前真真实实地上演。来到这里,我得到了久违的安宁,哪怕只是假象。原来,看了那么多黑暗,竟差点忘了自己一直是憧憬着安稳祥和的。”
衣袖遮住了紧握的双拳的颤抖,声音却还是稳的,他恢复了往日淡漠的表qíng,轻声问道:“你说的,可都是真心话?”
她嗯了一声,点点头:“是的。”
他静默一刻,伸手端起面前的酒杯,仰脖饮尽,而后将酒杯放回桌案上,发出极低沉的闷响,如同他的声音:“也好。”
他站起身来,从她面前走过,铿锵有力的脚步,每一步都如一片锋利的刀刃在心上划出一道道口子,伤口之深,几乎不怎么流血,却痛彻入骨。
他的身影萧瑟却冰冷,仿佛一旦踏出这门,便再不会转身。
指间的酒杯赫然倾倒,顺着桌沿儿滚落下去,下面铺了柔软的羊绒毛毯,几乎没有发出本分声响,只是流出的液体浸湿了上面绣着的一朵小花。
“等一下!”在他的步子顿在门槛之处时,她终于喊住了他。
犹如跌落谷底的人重新看到阳光,听到她的这句话,周顾霎时顿住脚步,回过身来,充满希望地望着她。
卿羽已自席位上站起,与他遥遥相对,目光却是冷清的:“师兄,你我有过qíng爱盟誓,如今我既背叛了你,便无颜再苟活下去,今日,我们做个了断,从今往后,你我死生不复相见!”
话音一落,说时迟,那时快,她已自袖间抽出一把短刀,比着自己的胸口狠狠刺了下去!
状况突发,挽救不及,林乘南手中的酒杯借力飞冲出去,却也只是砸到刀柄,迫使刀刃偏移一寸方向,仍是深深刺入胸膛!
“卿羽!——”周顾失声喊道,飞身扑了过来,抱住她坠落的身体。
林乘南一脚踢翻了面前的案几,闪身冲上来,刺目的鲜血顷刻间染红了她的白衣,他又怒又急,大声喊道:“快传太医!叫吴敬实过来,叫所有的太医都过来!”
周顾抱住她,所有的冷漠和骄傲烟消云散,看到她倒在自己怀里,被鲜血染满了身体,突然间恐惧得要死,却还安慰着她:“不要怕,卿羽,不要怕,你会没事的……”
卿羽握住他的手,努力地笑着,眼泪却是自眼角不住地滑落:“对不起,师兄,对不起……”
她想有太多话想要对他说,可是每一次呼吸都是巨大的疼痛,喉间涌上一抹腥甜,稍微用力一咳,便是一口血水涌出。
她看到他焦急不堪的模样,看到他的脸上因为害怕担忧而扭曲战栗的肌ròu,看到他眼底盈然浮起的泪滴……
她多想告诉他,不要难过,这一切都是她自愿的,只有这样才会解脱……可她完全没了力气,只是感觉好累啊……好像很久都没有休息过了,浓重的困倦之感覆盖过来,眼前的他渐近虚无,终于化为一片黑暗。
**********
眼下已近十月,边城内外一派萧索,凉风席卷着地上的落叶,迎面chuī来。
周顾和林乘南站在门外,一同望向前方虚无的空气,彼此静默无话。
有太医来来往往,身后的那扇门掩住了一切,里面那女子的生死成了二人共同的牵挂。
吴敬实一边拿毛巾擦着手,一边皱着眉头从房里出来,周顾先林乘南一步,冲上去便问:“怎样?”
吴敬实看了看他,还是走到林乘南面前,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恭敬回禀道:“那一刀虽然扎得深,所幸偏离了心脏,没有扎到要害。微臣已替公主上了药,往后需仔细修养着,伤口自会逐渐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