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羽不假思索道:“在战场上时我就晕了过去,醒来时便已是在这里了,并未见到人影。说来也奇怪,莫非是周宣的人本意想要挟持我,带到半路又觉得累赘gān脆丢掉?方才你们追问,我还以为是周宣的人马,就忙不迭的逃……”
她嗓音微颤,昭示着内心的恐惧。周顾揽她入怀,心痛地替她擦去脸上的血污。
姜荆仍是一副疑惑未解的样子,还要再问,卿羽赶在他出言之前央求周顾道:“师兄,我好饿,也很累,我想大师父了,我们赶快回去好不好?”
周顾连声说好,将身上的袍子给她披上挡住风雪。姜荆却还犹豫着:“主帅……”
“姜将军辛苦了,”周顾深沉的眸子望住他,语气之中似有疲累,“只要卿羽无事便好,至于其他细枝末节就别计较了,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qíng等着去做。”
姜荆虽有疑心,仍是垂了眼眸,躬身应下:“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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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乘南恶行滔天,罪该万死,她原以为自己的恻隐之心会让他多活几天,但是第二天,她就见到了林乘南的人头。
他的人头高悬于信安城城楼之上,面色乌青,眼睛半睁半合,头发凌乱如一捧枯糙,在风雪之中左右飘摇。
原来,昨夜周顾带她离开之后,姜荆便带兵四下里搜寻,最终在一处山dòng口找到了林乘南。听在场的士兵说,当时林乘南盘腿坐在dòng口,大雪纷扬如织,将他覆盖成了一个雪人,而他还在津津有味地啃着一块光溜溜的鸟骨头。被姜荆挑衅怒骂也不还口,跟聋了似的,姜荆怒从心起,一刀砍下了他的头。
姜荆与林乘南有着灭门之血海深仇,曾在姜平川墓前立誓取下林乘南的首级,告慰祖母以及双亲在天亡灵。如今也算心愿达成。事后姜荆装作无意间的样子跟她解释,说是自己有一旦起疑心就会追查到底的犟牛脾气,是自己擅作主张找到林乘南并杀了他。
姜荆的话明显是在为周顾开脱,将所有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一番良苦用心也是担心此事会影响到她与周顾的感qíng,毕竟,在那时她是要救林乘南的。但卿羽心里清楚的很,这种事qíng,若无周顾授意,姜荆断不敢妄动,军令如山这个铁律,他比谁都懂。
林乘南没能活过那个大雪纷飞的夜,他预知了自己的死期,无畏无惧,坦然接受。想来,那夜她对他的“搭救”只是一厢qíng愿罢了,林乘南没有听她的话逃走,他甚至没有挪动半步,就那样安静地等待着死亡的到来。事到如今,他已一无所有,对这世间再无半分留恋,姜荆的刀割破他的喉管之时,于他而言反倒是一种解脱吧。
新的一年又开始了,信安城上下一派载歌载舞——大陈朝局已定,前陈太子对皇位已是唾手可得,在百姓们看来,无有“亡国”之说,况且他们饱受周宣bào戾之苦,改朝换代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有个盼头。
周顾并着韩世超、屠子霖、姜荆等一众将领犒赏三军去了,卿羽坐在营帐前对着天上一弯弦月发呆,远处是白茫茫的一片,大雪还未消融,眼下竟是又一chūn了。
积雪覆盖之下是可以预见的欣欣向荣,一切都是迎接新生的姿态,而她,也该离开了。
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发现除了一把防身的佩剑、几颗碎银子以及两包gān粮,并没有什么可以带的。当初她赤手空拳的来,如今也便手无寸铁的走,生活仿佛回归到了原点,但明显又不同了,系上包袱的一刹那,她只感觉到了轻松。
包袱甩上肩头,蓦然间的转身刚巧撞见了从外面回来的周顾。信安城的富贾乡绅纷纷投诚,大摆流水宴,他多喝了几杯,走过来时步子有些浮。
“你要走?”扫一眼她的轻便装束,目光落在她肩头的包袱上,醉意霎时消失,他几步冲过去抓住了她的手腕,“若非我恰好回来,你是不是又要和上次一样不告而别?卿羽,到底是为什么?”
手腕被他箍得很紧,痛得她蹙起了眉,仍是平静地掰开他的手,声音淡静如常:“师兄,你放过我吧。”
他的目光错综复杂,闪烁着看不穿的qíng愫。她莞尔笑了,轻声道:“师兄,你知道吗?我有十分力气,其中爱你用掉了九分,现在剩下最后一分,我想为我自己而活。”
对于她的话,他显然有些费解,但可以明确一点,那就是她真的要离开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