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为她这突如其来的询问一时怔住,还是淑妃率先反应过来,道:“我的宫殿里储着几样参片,离这里也不远……”
一言未落,沈云珩已抱起白露大踏步朝淑妃的寝宫奔去,卿羽提步小跑着一路跟上。
淑妃应着卿羽的要求,吩咐宫人们匆匆准备了热水和毛巾送来。宽大的帐幔垂下,遮住室内一片慌乱,宫人进进出出,端出的铜盆里尽是血水。卿羽握住白露的手,痛心道:“师姐,你要撑住。”遂取出消过毒的银针,心中默念着各处xué位,一根一根扎上去。
宫灯恍恍,映着一片来来回回的人影,凝重肃穆的氛围里,无一人言语,唯余纷乱的脚步声,轻缓而急促。
大约两炷香的时间过后,卿羽步履沉重地从帐幔后面出来,双手染满了鲜血,血滴顺着手指落在地面,砸成一朵朵刺眼的红花。
看着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沈云珩起步过去,心疼地将她揽在怀里,给她无声的安慰。
她吸了吸鼻子,眼泪蓦地滚落下来,缓缓道:“我尽力了。”
“我知道,”沈云珩坚实温暖的手臂紧紧圈住她,“不怪你,不要自责。”
她抬手抓紧了沈云珩胸前的布料,将脸埋进去,痛哭出声:“师姐的孩子,我没能保住……”
沈云珩眼眸一黯,最终也只是发出一声痛惜的低叹,更加用力地抱紧了她。
**********
大燕明德三十年元宵夜,瑞王沈云琋联合当朝丞相唐震bī宫造反,幸得成王及时赶回护驾,斩唐震于马下,杀瑞王于殿中,救天子,稳社稷,定乾坤,于江山有功,乃万民之福。成王恭谨孝敛,宽宏持重,内政修明,仁厚礼贤,故广纳谏言,顺应民意,擢立成王沈云珩为太子,即日行监国之任。
沈之域的圣旨昭告天下时,仍卧病在chuáng。这场bī宫剧变,他深受打击,一夜之间头发白了大半,急怒攻心,气血积郁,病qíng倒比往常越发严重了。褪去皇帝这个身份,他不过是个年近六旬的老人,原该享受儿女承欢膝下的天伦之乐的年纪,却被迫经历了一场逆子弑父、手足相残的惨烈争战。
这场争战既然发生了,那么无论是什么结局,于沈之域而言都无疑是一次身心上的重创。至于这桩逆案牵扯到的朝臣,均jiāo由沈云珩一手处理,沈之域再没任何心qíng过问,除了日常问诊的太医,其余的人他一概不见。沈云珩担忧他的身体状况,几次去求见均不得入诏。
一直挨到二月时,天气逐渐回暖,御花园里杏花盛开,远远望去如雪似玉的白。沈之域诏太子沈云珩和大梁清平公主萧卿羽入园赏花。沈云珩不敢怠慢,携了卿羽匆匆赴邀。
本以为久病沉疴的沈之域会是颓唐萎靡的模样,可当亲眼看到,卿羽略有吃惊,但见他jīng神矍铄,头发和面容打理得一丝不苟,正擎着一盏热茶细细地品,见到他们来,顿时笑容满面,遥遥伸手召唤,丝毫不见病重之人该有的样子。
沈云珩虽然表面波澜不惊,实则内心的汹涌不亚于卿羽,那丝不详的预感不约而同袭上二人心头,相互对视一眼已是心照不宣,却只是握紧了对方的手,做出一副谦恭的态度,含笑迎去。
“你们来得正好,朕前些日子净在chuáng上躺着了,今日天气暖和,叫你们过来说说话。”沈之域看着面前一双璧人相携立于面前,掩不住一脸的高兴。
卿羽按照礼节便要朝他行下跪拜大礼,却被他抢先一双手扶住,慡朗笑道:“都是自家人,何必拘束?这里又没有外人,就别管那些个繁文缛节了!”说着上下打量卿羽一番,有些忧心忡忡的样子,“清平公主远道而来,是否水土不服,这才如此消瘦?”
卿羽一时不知如何作答,沈云珩淡淡一笑,替她答道:“大燕和大梁相距万里之遥,水土不服是难免的,等过些时日适应了便好,父皇不必忧心。”
沈之域大笑:“那是,那是!将来呀,可是要嫁来大燕,是我沈家的儿媳,这水土迟早是要适应的。”
卿羽垂首恭敬道:“是。”
沈之域看看卿羽,又看看沈云珩,真是越看越喜欢,却忽似想起了什么似的,笑道:“朕还记得,那是三年前了吧,中秋宴上,朕有心给太子说媒,说的是兵部尚书汪芝林家的嫡女,可他当场就给朕驳了回来,直言已有心上人。朕就想啊,有心上人可是好事,就问是哪家千金,可谁知他却说是个乡野出身的丫头,可把朕给气坏了!并非是朕势利眼,‘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种话,朕还是通晓大义的。若是寻常人家也就算了,可毕竟是帝王之家,底下千千万万的百姓都在看着,这面子啊,该要还是要的。朕当时是勃然大怒,却又顾及当时的场面,便退一步要他将那野丫头带进门做个侍妾便罢,可他死活不依,扬言要娶那野丫头当正经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