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老二两口子,老大两口子进了屋,趁着月色何氏进北间看了看孩子们,两张大炕上五个孩子睡得香甜,梨花被老大chūn桃护在里侧睡得很安生。
何氏笑了笑,心想着五丫能跟chūn桃睡习惯了,她夜里也好得点空子做做针线,就没抱她,轻手轻脚的退了出来。
李海歆黑着脸儿坐在炕沿儿上生闷气,何氏笑了笑,开解他,“梨花大姑也不是小气记仇的人,老二家的这一去,面子全了,日后还能真不回娘家?”
说着替他解了衣衫,又去打了水来,蹲下来替他洗脚。何氏的手常年做家务活,又忙地里活,粗糙得厉害,手上gān皮遍布,一下下轻刮过他的脚心,有些痒,痒到心底便是酸酸的。
李海歆弯腰抓住那双手,低叹,“孩子娘,这些年辛苦你了。”
何氏的眼一热,别过头去,把手抽出来,继续洗着,“今儿这是怎么了?”
李海歆不言语。他本就是沉默的xing子,这会儿更有诸多感慨堵在心头说不出来。
有微熏的chūn风和着chūn天的糙木花树气息溜着窗fèng儿钻进来,豆大点的油灯被chuī得忽闪忽闪的,把低头认真洗脚的女子侧脸映得一明一暗。何氏今年三十岁,曾也是十里八乡远近有名的一朵花儿,若不是李家村李海歆本家爷爷与何氏父亲一道儿做过生意,又出面保媒,何氏也不会嫁到李家来。
时光如水,一晃快十四年了,曾经娇俏温婉的少女,如今只剩下苍白愁苦的容颜和眼角细密密的鱼尾纹。
何氏洗完时,李海歆还在发愣。她笑了笑,准备端水出去倒了。
被李海歆一把拉住,按她坐在炕上,“我也替你洗一回。”
何氏愣了一下,然后掩口而笑,“我今儿可是托了老二家的福。”
李海歆笑了笑,不说话。默默给何氏洗完脚,出门倒了水。
明晃晃的月光透过半开的窗子投she进来,在炕前照出一大片月白。远处,有谁家的驴使劲儿的叫唤着,衬着乡村的明月chūn夜更加静寂。
半晌李海歆动了动身子,问:“孩子娘,你说咱们分家咋样?”
何氏一咕噜爬起来,盯着他问,“你是说真的?”
李海歆笑了笑,原先没提过分家的事儿,是总想着能添个男娃儿,有个盼头。再者爹娘还在,分家也惹村里人笑话。可自梨花生了后,他心里头就时不时的浮上这个念头。
自己一身的力气,孩子娘又勤快能gān,再苦也不至于让几个闺女都跟现在这样,huáng瘦huáng瘦的,梨花那么丁点儿的孩子,别说享福了,若不是她乖巧,家常饭也能吃得进去,这个孩子怕是早就没了。
今儿老二媳妇儿一闹,更是坚定了要分家的念头。
何氏见他不吭声,知道他是主意定了。想了想,叹了口气,“要说分家,老二家的肯定愿意。老二媳妇儿一直嫌咱们孩子多,gān一样的活儿,她家统共四张嘴,咱家要七张嘴。……可咱娘能同意?老三没娶亲,海棠和海英两个的事儿也没办。咱娘还指望着咱们两家gān点活儿,把这三宗事儿给办了……”
何氏也不是没想过分家,分了家自己能当家做主,gān啥不能攒点钱儿,也不至于让孩子跟着这么受罪。
何氏这么一说,李海歆也沉默了。他是家里的老大,老话里都说长兄如父,弟妹的大事儿没办,他张口说分家,还不让村子里的人把脊梁骨给戳断了。
又想想几个孩子,真是左右为难。
何氏心里头倒是一直想着另一件事儿,支起身子,拐了拐丈夫,“让我说,你不如明儿给爹娘说说,让他把咱们家院外面的那个空地儿给先分一下。也不是永远分,就是暂时的,将来老三娶了亲,要盖房子,咱们都再让出去。我想着把那块儿空地给开了,种些菜,chūn桃几个在家没事,也能拨拨糙,你就抽空浇浇水就行了。”
“还有,我寻思着今儿收的jī蛋一时也吃不完,挑些种蛋出来,抱一窝小jī娃儿试试。也不用喂粮食,让几个丫头割点糙,从菜地里弄点菜叶子喂喂,能下蛋最好,就是下不了蛋,到秋上也可以杀了给几个孩孩补补身子。”
李家的院子很大,是老李头分家的时候占的,那个时候这里还荒着,没人愿意来住,他就把这一大片荒地给平了平,拉上篱笆围墙。经过这么些年,村子里人口愈来愈多,旁边也住满人家。人人都说老李头眼光好,占了这么一大片院子,离河近,吃水方便,后面一大片竹林,夏天还凉快,风水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