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氏手抚过蓝紫色素面缎子的崭新寿衣,片刻之后,抬头道,“还是带着去吧。万一有个好歹的,哪里能来得及回来取?”说着一叹。
李海歆看她还要说旁的话,不由的道,“你心里头再明白,话还别说了。迎年月里孩子都知道忌讳呢!”
丫头们做了早饭,两人哪里吃得下去。只每个喝了一碗粥,眼看天色大亮,便急急套了马车,向何家堡而去。
李王氏早饭过后,穿着崭新的袄子出来闲逛。这么些年,她心头总认为没得大儿子家多少好处,可在街坊眼里,她却是大大的借了光儿。每年的好衣裳不断,让她大大的长了脸儿,一村子的老太太们,没哪个不羡慕她的福气的,她愈发的爱显摆,爱出去听好听的话儿。
刚到巷子口,有几个吃过早饭,聚在巷子口晒太阳的老太太瞧见她,远远的笑道,“海歆娘,这又是老大家新送来的衣裳?”
李王氏抿抿头发道,脸上笑吃吃的,“不是,是去年冬上捎来的,今年的,怕要过些日家来时才有。”
其中一个老太太便奇道,“咦,刚才五小子说,好象看见海歆两口子赶着马车,带着丫头小子往西去了。说是去何家堡的。”
李王氏一楞,似是不信大儿子回来了,便摆手道,“许是看岔了吧。他们还有县里头呢,定是要等了过完年才回来,哪里会这么早?”
正说着五小子从家里转出来,听见后半句,便笑道,“娘娘,是海歆大哥回来了。说有急事儿去何家堡。”
另有一个村人也过来说,看见他们去何家堡了。
李王氏脸色不好看起来。儿子回来,第一个不回去看他,竟先去看岳母娘!
这些老太太看她脸色不好,心头便舒坦高兴起来。村人的xing子大多如此,攀比不过,定要别人家出些什么不顺畅的事儿,自己心头才平衡些。愈发拿着梨花姥娘的福气来道,说她儿子做了高官,再不过两年,儿子便能替她挣一副诰命回来云云。说得李王氏心头愈发的恼了。
qiáng笑着说了几句话,推说家里有事儿,急匆匆回去了。进了院子,差使chūn林去后面看看,瞧瞧老大两口是不是真的回来了。
chūn林去了不大一会儿,回来道,“嬷嬷,大伯大伯娘是回来了,说是梨花姥娘身子不大好,赶着回来瞧她呢。”
又与李王氏细说了昨日回来的qíng形。
李王氏愈发恼,心头怪李海歆,岳母娘有病,他跑得倒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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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薇姥娘自孟家送了年节礼来了之后,先是欢喜了两日,接下来,愈发的没jīng神了。李薇大舅舅大妗子私下都说她这是盼儿子回来无望,心劲儿散了的缘故。
孟家的几个下人都是知道内qíng的,看这qíng形,俱是心酸不已,却不敢透出半个字儿来。只好每日拿着小孙子的趣事儿讲给李薇姥娘听,讲来讲去,也只那些趣事儿反来覆去的讲,她却是听不烦似的,每日有jīng神时便要听一回,然后咧着嘴儿笑了,大多时候便是塌着眼皮儿坐在炕头,似睡非睡的,也不知她心头在想些什么。
腊月二十九,刮了两三天的寒风停了,飘起大雪花来了。李薇姥娘清醒的时候愈来愈少,到半下午时,已不甚清明了。
何氏和两个弟妹忍着泪儿给她净了身子,换了寿衣。子时刚过,李薇姥娘去了,临走时,手里还抓着何文轩在家时穿过的旧衫,何氏登时趴到老娘身上大哭起来。
李薇在东屋里半睡半醒的,突然听见哭声,猛的一下坐起来,孙氏进来,赶忙道,“小姐,莫急,莫急,别却了胎气!”
李薇怔怔的。孙氏叹息一声,劝道,“小姐也别伤心,老太太走的时候,虽最小的儿子没见着,到底是见了儿子孙子重孙,还有女儿女婿外孙子外重孙都见着了。又不病不痛的,没遭罪走了……”
贺永年急急的从外面进来,孙氏连忙退下。
他走到炕前,揽住她的肩,无声的安慰,这院里至亲的人中间,除了他们二人知晓内qíng之外,没哪个晓得何文轩现在是个什么样的境况。
姥娘最念的是他,最最见不着的也是他!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下来,浸湿了贺永年的衣衫。
何氏大堂屋里哭了一回,寻李薇大舅舅过来商议,如何差人去给京里头报桑,以及给何文轩送讯儿。商议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使了孟家跟来的两个管事儿,急急忙忙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