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身体僵在那里,连掉下来的眼泪也不敢擦,连哭也不敢哭,只有竭力维持正常语调说:“那,那,您先跟我回尔玉宫好吗……”
殊太妃摇头笑了笑,她那淡然的表qíng仿佛刚才说出口的不是那样一句责备的话。她捧起放在旁边桌上的一杯热茶,仿佛找到了心上的温暖,姿态优雅地轻轻啜了一口,然后说:“你拖累他,我却不yù拖累我儿。”
殊太妃说完这句话,我马上意识到什么,然而已经太晚了,殊太妃将那整杯茶一饮而尽。
殊太妃死了,他怕权禹王以她来威胁自己的儿子,喝了一杯清huáng色的热茶便去了。她只温和地与我说了两句话就去了,她的神qíng是安详的,也是无奈的,怅然的。
殊太妃一直是一位温柔识礼的女人,这样的她才生出了像端豫王那样优秀的儿子。如果没有我,也许殊太妃早就做了皇后,十二皇子也早当上了皇上。
殊太妃,我是不是更应该死。如果我早预知了现今的局面,我不会吝惜自己的生命,可是现在我连死的选择都没有。
我让元遥离开京都去帮助端豫王,还让他捎了口信,殊太妃,他的母妃现在好好的,在尔玉宫里,我将她保护得好好的。
过了几日在权禹王的援军赶到后,双方开始陷入了漫长的激战,但端豫王大军向北行进的步伐依然没有停止。
我不敢给端豫王写信,也嘱咐九珍绝对不要这样做,我怕他的回信会落入他人之手,或者泄露什么。一向不信佛的我,却每日在佛像前长跪不起,为他念经祈祷。
随着端豫王大军越来越多攻占城池的消息传入京都,之前对端豫王不看好的人开始变得沉默,之前举棋不定的人风头开始转向端豫王,连后宫的宫人都越来越抑制不住地悄悄议论说,这大胤江山不换姓但恐怕要改名了,又说现在的皇上不亲近后宫,换了一个皇帝说不定是她们的出头之日。
当端豫王的大军离京师越来越近,就意味着他离那金銮大殿上的宝座也越来越近。端豫王不断胜利的消息使我有一天开始想一个问题,当端豫王夺得天下的时候,他会做些什么?他会杀了权禹王,然后将他的孩子们赶尽杀绝。他会像权禹王那样将凌氏和尤氏抓起来重重治罪。他会大封群臣,重组后宫,而我既然不愿意当权禹王的皇后,我也不会当他的皇后。
外人常称赞端豫王之仁,而我看未必是这样。也许这样说很伤人心,但他以一己念想,将大胤百姓卷入战争,国家动dàng不安,引得多少像南赢王这样的野心家蠢蠢yù动和邻国的暗中觊觎,这并不是我想看到的。
入冬时分,端豫王大军进攻到沁城,遇到了向来以刚正不阿著称的城守李则。我对此人稍有耳闻,是因为在孝宗时他曾经向颛福直言阻止南郊行宫的扩大,只是当时颛福孝顺,没有听取他的意见。李则正直得偏乎固执,他死守城门,又不断收纳战败的散兵游勇,将端豫王隔绝在城门外达数月之久,与其形成对峙之势。
起义之师贵在速战速决,僵持得时间久了,军心便开始动摇,并且时值冬季,露营士兵多有冻伤,路上粮糙供应不及,拖得越久对端豫王越是不利。
不久之后凌昕率西南援军风火赶到,恭庆王的将领康端守湖州却轻敌大意,禁不起嘲讽而贸然出城迎战,凌昕杀之破城。
此后局势急转直下,一下子变得对端豫王不利,端豫王开始由攻转守。
我心也跟着惶惶然,急忙吩咐宫人再去打听消息,而过后的几天传来了凌昕又收复了几个失城,端豫王则几攻沁城不下。
我想我不该眼睁睁地看着端豫王陷入不利的局面,我应该做点什么,但如果我真的这么做了,那么对另一个人意味着什么。
我心神不宁,在屋子里不安地踱着步子,难以决断。
不知何时姊突然闯了进来,我许多年没有见过她了,刚开始甚至有些反应不过来眼前的这位尼姑是谁,等辨认出是姊的时候,我不由得怒从心起,开口yù责问是谁将她放进来的。
没想到姊开口便说:“你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死么?”
我惊愕地看向姊,她口中的这个他肯定不会是她的丈夫权禹王。姊,这么多年你的心意依旧还没变吗?哪怕现在你还心系着他,而因由只是因为当初的一把伞。
多么可笑啊……我们姊妹向来看不上对方,水火不容,而现今这后宫恐怕唯有我们两人有共同的心qíng,就是都在担心着端豫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