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可是人言可畏啊!”镜明隐晦地说。
“哦?你也听到那些风言风语了?”我挑了挑眉,冷哼一声说:“说什么我贪政甚至妄想夺政,真是无稽之谈。夺谁的江山呢?稳稳坐在皇位上的是我的儿子。况且,”我指了指桌上的一摞奏章,“难道我贪恋这些东西吗?永远也批不完的奏章,在朝堂上与大臣们争吵……这不是一个女人该做的事。而我也不想变成一个男人。”
“哦,真想不到小姐会说这样的话。”
我展开洒金的深紫色扇子,一股异香蔓延开来,我掩扇而笑,“想不到吗?”然后我低头看那价值连城的香扇,仿佛自言自语般:“这些东西……是的,我很会享受它们,不过我并不贪慕它们。待一切安稳后,我要搬到城外的行宫去。我要亲眼看看奏章上口口声声说的江山是什么样子。那浑浊的huáng河之水滚滚而来,那一览众山小的五岳之首远目望去,那江南水乡竹排上民歌悠扬,那瑞雪之地狂风bào雪呼啸席卷,那金灿灿的稻田随风起伏,还有在田野间劳作的农夫,他们抬头露出一张张黝黑而憨厚的脸庞……”我喃喃说着,眼前甚至浮现出那样的qíng景,“我要去看,也许我还会向农妇学习如何酿酒……”
我环视了一下四周,笑了笑,“这深宫之中,只有我一个人,可以离开这里,去享用大胤数之不尽的风qíng与财富。皇上不能,那些太妃不能,你不能,那些宫娥更不能……你说,这算不算至高的权力呢?”
镜明怔了一会儿,良久低下头由衷地说:“小姐您……才是真正丈量天下,掌握天下呐。”
外面的宫娥进来传话说:“皇太后,皇上来了。”
话音刚落,颛福就走了进来,向我拜了安,我示意旁边的座位让他坐下。
颛福品了一口茶,然后问:“母后,您叫儿臣?儿臣也正好有件事要和您说呢。”
“什么事,皇上说说看。”我偏着头好奇地问。
“母后,儿臣想趁着这新chūn将先朝的一部分宫娥放出宫去,让她们回乡与家人团聚。”见我露出吃惊的表qíng,颛福解释道:“这宫中的女人太多,她们好多都是十三四岁进宫,却要禁锢在这宫中一辈子,终生不能与家人相见,实在叫人同qíng。朕前几天偶然遇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宫娥,一问竟然是皇祖父明祥二年进宫的,人到老时思乡之qíng更切,每天以泪洗面。朕想宫中还有许多这样不能gān活却只能在宫中孤苦养老的宫人,那么还不如放她们出宫,也可以使宫中清静许多。至于太妃们,想到她们念子心切,有子的可以到亲王的封地上与儿子团聚,无所出的可以与那些受过宠幸的宫娥一样,在宫外的皇尼庵剃发出家……”
颛福又说:“母后在宫外遍撒布施,何不把这份恩德也赐给那些可怜的宫娥呢?儿臣想她们一辈子都会感念母后的……”
“哦,皇上真是仁爱之君啊。”善善在一旁赞叹说。
我则陷入了沉默。
我实在想不到颛福会和我说这样的事。
仁爱……在我看起来是仁弱。
身为一国之君,即便如何英明仁义,也不该cao心这些小事。
颛福,颛福,你知不知道我是多么迫切希望你能成为一个好皇帝。
只有我知道,这皇位来得多么不易。只有当这国家被你治理得井井有条时,我才能无愧于天下。一旦出了差错,大胤陷于动dàng,恐怕我死时都不敢见先帝于地下吧。
颛福见我好久不说话,忐忑地唤了一声,“母后?”
我脸上不动声色,淡然地说:“皇帝能有这份仁爱之心,母后很欣慰。遣宫娥出宫的事就听皇帝的,不过母后倒并不指望她们能记得哀家的恩qíng,她们知道感谢皇上就行了。不过,太妃的事……”
“怎么了?”颛福有些紧张地问。
“无子的也就算了。有子的妃嫔们,她们受先帝的宠爱,对先帝的感qíng定是极深的,在后宫也住得惯了,定是不愿意离开的。她们为帝国延续了龙脉,贡献极大,就留着她们在宫中享福吧,由宫中赡养她们,这些花费宫中是不能省的。”
后面的话虽然说得富丽堂皇,但明显是搪塞之言,颛福的眼中出现了迷惑的表qíng,显然是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