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端豫王携着我和九珍到菲冬媛去赏雪。
端豫王和九珍在那边有说有笑,这几天下来九珍就与端豫王处得很熟了,有时甚至要比我更亲近些,弄得我时不时还会小小地嫉妒一下。
端豫王架着九珍让她从红梅树上折了一束花儿,来到我面前,笑盈盈地说:“这是送给母后的。”
我接了过去,微红了脸,低头默默嗅着梅花的芳香。
午后的阳光暖暖地照在端豫王、九珍和我的身上。雪后梅花的香气让我有点眩晕,看着端豫王和九珍的笑脸,恍惚中我觉得端豫王就是我的丈夫,九珍是我们的孩子,这是一家三口在饭后一起散步最普通不过的qíng景,是那样的安逸那样的幸福。
突然听见九珍叫了一声“爹爹”。
我惊讶地转过头去,端豫王也同样吃惊,然后他惊喜地唤九珍说:“九珍,你再叫……”
还没待九珍再开口,我一把将九珍抢到怀中,沉下脸问:“是谁叫你这么叫的?”
九珍被我的脸色吓到,有些委屈说:“丽儿都有爹爹可以叫,大家都有爹爹叫,我为什么不能叫?!”
丽儿是召进宫的九珍的玩伴和陪读,平时与九珍的关系十分要好。
我低声说:“别人都可以叫,就是你不能叫。”
端豫王有些不忍,上前劝说:“她还是小孩子呢,不过是叫着玩儿。”
我冷下脸,抬头问端豫王:“她是不懂的,可是我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如果别人听到会怎么想?”
端豫王说不出话来,但九珍仿佛抓到救命稻糙般,伸出手勾住端豫王的脖子不放,边哭边固执地喊出来:“爹爹,爹爹,爹爹,爹爹!”
九珍就那样从我怀里挣脱出来,死死地抱住端豫王不放手。
端豫王把九珍抱得更紧了,听着九珍的哭喊,早已红了眼眶。
他抚着九珍的头发,亲吻着,喃喃地说:“九珍别哭,别哭,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对不起你们……”
那时我的怀中已经是空落落的。
纵然警告了九珍许多次,但是九珍就像偏偏与我作对似的,屡教不改。
我只有责问丽儿,对她呵斥道:“是谁让你教帝姬那些下三滥的话的?!”
所谓下三滥的话,是因为宫中皇亲的称呼中总是带有“皇”字,而如“爹爹”这样民间的话语自然被归为粗鄙一类。
与九珍同龄的丽儿跪在我面前,战战兢兢地回道:“皇太后,丽儿以后不敢了,以后再也不了。”
我心中知道不是她的错,不过想借着她警示九珍罢了,但也只有狠下心拿来竹板怒气冲冲地对下面的丽儿命令道:“伸出手来。”
丽儿害怕得失了脸色,但也不敢不从,颤颤抖抖地伸出自己的小手来。
啪的一声竹板狠狠地打在丽儿的手上,丽儿的手抽动了一下。
很快又是一下,伴随着竹板一起一落,丽儿的泪水直在眼圈里打转,她颤抖着死命地咬住自己的嘴唇,没敢哭出一声来。
九珍本来是跪在一边扭过头倔qiáng着没看,但是随着清脆的啪啪声,她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母后,您别打了,别打了……”九珍跪着移动到我跟前抱着我的腿,哭求道:“母后您别打丽儿了,不gān她的事,是女儿的错,九珍再也不叫了,再也不敢了……”
九珍抱着丽儿痛哭起来。
我看着她们,住了手,手中的竹板仿若有千斤重,我再也承受不住,无力地松开,竹板砰然落地。
九珍,九珍,你哭我如何不心痛,母后心中何尝好受过,可是我却找不到可以好好痛哭的地方……这样的你是不是要比母后幸福得多呢?
也许自打那件事起九珍便开始意识到我不只是她慈爱的母亲,更是一位手握生杀大权的皇太后。自此她与我的亲近总是夹杂着一丝惧怕和拘束,只是可悲的我当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而当我意识到时,不幸的是,那时我与九珍的隔阂已经很深很深了。
用过午膳后,我倚在矮几上听宫人们讲着故事,渐渐觉得困乏起来,便闭上眼睛小小地打了个盹儿。
朦胧中感觉有轻微的动静,我睁开眼睛,看见端豫王正为我轻轻地盖上一件外衣。
我坐起身,有些怔怔地看着他。突然清醒过来,开口想叫宫人们进来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