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春深_作者:小麦s(271)

  程大官人端起茶盏:“你给孟家做牛做马半辈子,可有人心疼过你?爹爹给你的十万贯嫁妆,如今还剩了多少?苏瞻和蔡相不对付,现在还不都是拥立吴王殿下的。你听哥哥的不会错。要不是爹娘心疼你和阿姗,我会放下这老脸找你?将来大郎手头不说千万家产,分到他手上百万家产总有吧?以后还不都在阿姗手里,你觉着该是谁求谁?”

  程氏心中一酸,低了头:“爹爹和哥哥待我好,我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上个月真的在和苏家二表嫂议亲了,就等重阳节要相看——”

  “你还想着和苏家议亲?”程大官人放下茶盏,皱起眉头:“当年苏五娘和苏瞻要私奔,可是你去告诉姑母的!要是哪一天姑母开口告诉了苏瞻呢?你还真是糊涂了!还有五娘和苏瞻的事,王九娘也问过你吧?你是怎么说的?你倒是忘得快!可要我好好提醒你?”

  程氏眼前一黑,打了个寒颤,肝胆俱裂,下意识地喃喃道:“我那时年纪小不懂事,不关我的事,表哥不是没去吗?九娘,九娘——她问我,我只是说了实话而已。”

  程大官人看着妹妹苍白的脸色,叹了口气:“你是不懂事还是因为别的,我们兄妹俩就不用多说了。你姓程,一辈子都姓程。哥哥也总会护着你的。我实话告诉你,孟建你是靠不住的,家里娇妻美妾,儿女成群,外头还养着外室,儿子都两岁多了,只瞒着你们而已。你和阿姗,只能靠着程家才行。”

  程氏几疑听错,抬起头问:“哥哥说什么?谁养着外室?谁的儿子?”声音破碎开来,几乎她自己都听不清。

  程大官人沉声道:“你的好丈夫我的好妹夫孟建,四年前从青神回汴京没多久,王家五房就送了个娘子过来,一直养在曲院街的外宅里。”

  程氏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看了看兄长,一语不发往外走。梅姑一把搀扶住她:“娘子!”

  程大官人喝了一声:“回来!你可是眉州程家的女儿!坐下!”

  到了晚间,吃完晚饭,程大官人又按汴京习俗给她们都备了葫芦儿、枣儿,花篮里头装满了瓜果社糕,亲自带着程之才将她们送到角门外。门外已经多了两辆牛车,装满了礼物。

  程氏告别兄长,上了牛车,腿一软几乎栽倒在车里。梅姑赶紧将她扶住,才觉得程氏全身在发抖。

  ※

  翌日是桃源社的社日。

  太尉府的马厩比正院还大,几十匹马儿各有各的马舍,gān糙堆叠。天才蒙蒙亮,十分gān净整洁。七八个马夫忐忑不安地看着面前的少主人,今天出什么事了?怎么剩下的这几匹马不用他们gān活?难道自己活不好要被退回枢密院?

  十几个部曲捧着箭袋、格弓、剑、银枪也在边上发呆。这二十来号大汉被陈太初支开到廊下偏房里时都有些心惊胆战,可看看少主人笑眯眯的脸,好吧,仆从主令。

  不一会儿,垂花门处叽叽喳喳的声音传来。陈太初眼前一亮,几个小娘子兴高采烈地跟着魏氏杜氏进来了。赵栩苏昉和孟彦弼紧随在后。二十几个女使、侍女、部曲跟着,这宽敞的院子里立刻人满为患起来。

  早就收到魏氏的嘱咐,九娘她们四个都穿着粗布衣裤,布巾包头,脚蹬木屐,像四个小村姑,就是这样,也掩不住张张小脸chūn花般娇嫩。

  九娘一见陈太初,愣了愣,绽开了笑颜。六娘和苏昕也围着他看了又看,笑不可抑。

  她们都见过陈太初一身直裰温雅如玉,也见过他一身军中紫衫英姿飒慡,更知道就算七月暑天里,陈太初也从来不穿宽敞随意的凉衫道袍之类,还曾被孟彦弼笑说他是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今早陈太初却穿着天青色的短衣长裤,一条靛青色长布围束腰,打了绑腿,穿了双蒲鞋,袖子直挽到胳膊上,除了依旧肤白如玉,身姿如松,真和那虹桥码头搬货拉车的小工一样了。

  连赵栩几个都围着他转了几圈,啧啧称赞。

  “要是虹桥码头上的小工都长成太初这样,那些个麻袋恐怕能自己从船上跳去车上!”孟彦弼哈哈大笑起来。

  陈太初红着脸咳了两声,对着四个妹妹正色道:“若是真要学好骑马,得先和自己的马好生互相熟悉。给马刷毛、喂食、清理蹄子、处理马粪,都是次次要做的。还要自己套马嚼、装马鞍。若是妹妹们怕脏怕苦,我家的马夫们就在一旁候着,他们做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