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栩看着苏昉,眼中渐渐燃起了两簇小小火焰,胸口也不定地起伏着。苏昉和他静静地对视着。
赵栩深深吸了口气,倏地站了起来,拱手道:“不说这些了。这次多亏了你娘的札记,我们才从永安陵找到了阮玉郎藏匿的重弩。我还没有好好谢过你。今日我有事先走,改日再好好谢你。告辞!”
赵栩极力保持着风度,才不至于拂袖而去。苏昉!你以为你是谁?!
苏昉一把拉住了赵栩的衣袖。赵栩转过身来,正待发火。却见苏昉一贯淡然的面容上满是不可置信,几乎是一字一字地问出来:“六郎!你刚才说什么?我娘的札记帮你们找到了永安陵里的兵器?”
赵栩愣了片刻,点点头:“不错,多亏了你娘的札记上记载了她在永安陵看到像旧木chuáng一样的家具。就是因为你娘的札记,我们才想到永安陵藏匿着chuáng弩的!”
苏昉的手不自觉地抖了起来:“你们?你们是谁?是谁看到了我娘记载了永安陵之事的札记?”他的声音渐低。
赵栩皱起眉:“阿妧看到后记在心里的啊,刺客来犯那夜,她才想到你娘说的所谓的旧木chuáng应该是chuáng弩的一部分。你娘的札记,不是你给她看的吗?”想起那夜的鳝鱼包子,赵栩慢慢松开了蹙着的秀眉。是了,苏昉怎么会明白,他和阿妧共同经历过的一切,他们说过的话,共享的秘密,她对自己的信任和依赖。苏昉完全不懂。
苏昉一怔,揪着赵栩的袖子依然不放。
赵栩挣了挣竟然挣不开,他看看苏昉,似乎有什么不对?怎么了?
苏昉心中一团乱麻,转头看了看院子里的火堆,烧得正旺。他仔细回忆了一番出事那天九娘所有的言行。九娘看着娘留下的札记,神qíng是很奇怪。
“阿妧她在说谎。”苏昉看着赵栩,一字一字地道:“我从来没有给过她那两本札记。因为我娘最后半年的两本札记,有着巩义祭陵之事的札记,早就不见了。”他转过头看着赵栩:“我以前是给过她一些札记,但都是吃食方面的。我娘去巩义祭陵的札记,早就不见了。连我都没有见到过——”
赵栩的心忽然慌了起来,似乎吊上了半空,落不到实处,空dàngdàng的。苏昉这是什么意思?那阿妧是从哪里知道的?她那么肯定,她不会说谎的。她一直在帮他,竭尽全力地帮他。
那她究竟在哪里看到札记的?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在廊下对视着。陈元初和陈太初看着两人,刚想招呼他们。赵栩却已经一甩袖子,大步下了台阶,喊了一声:“我有事先走!”眨眼间就出了垂花门。身后十几个侍卫立刻拱手告辞,跟着他去远了。
苏昉浑身的血液都叫嚣着,他也要去,要去问个清楚。九娘她究竟知道些什么?!开宝寺上方禅院里那张肥嘟嘟的小脸,每次看见他就忍不住流泪,后来的骑乌guī的画,相国寺里牵着他的小手和依恋的目光。凌家馄饨摊前那句“你别难过,我陪你。”那些寄到眉州抄写工整的过云楼典籍。一幕幕,在他脑海中翻腾。
孟妧,你为什么知道我娘的札记内容?你为什么又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又会对六郎说起?你究竟知道多少?你到底是谁?!
苏昉走进院中,对着陈元初施礼道:“昉临时有急事,请恕不能陪兄长尽兴。请将此处当成自己家,不要客气。”他转向苏时兄弟两个:“阿时,实在对不起,还请你们替我一尽地主之谊!多谢!”
他不再犹豫,不等他们几个说话,就大步出了院子。不等部曲们跟上,匆匆出门打马而去。十几个部曲慌乱中也纷纷一涌而出,各自上马追赶苏昉而去。
陈元初和陈太初赶到门口,正碰上匆匆出来的史氏:“怎么了?大郎出什么事了?”两人面面相觑。院子后面传来苏昕大哥苏时的喊声:“元初哥!太初!不好了!烧起来了——烧起来了!”
村中大路上,是连串的马蹄践踏过的残雪。赵栩苏昉等人的身影早已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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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虽然放了晴,翰林巷孟府里的人却都只糙糙用了些午饭。孟在和孟存派了随从回来禀告暂时无事。孟建急得一头的汗,想起自己那个不省心的生母,恨不得顿足再骂几句糊涂的亲爹。
绿绮阁里的九娘,接到赵栩书信,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昔日禁中,救驾有功,未赏,勿忧,少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