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春深_作者:小麦s(428)

  “虽然是几十年前的陈年旧事,可我想来想去,还有不少关节没想明白。如今虽说大赵中兴,天下太平,可我啊,心里头总不踏实,所以索xing留给你去琢磨吧。”定王叹了口气,又歪了下去:“这卷宗背面的押字印宝,一个是孟山定的,确凿无误。另一个,应该是当年太子侍读王方的押字,照理说,这份卷宗的另一半,应该藏在青神王氏,也不知道那上头又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东西。唉!”

  赵栩有些口gān舌燥,一时竟说不出话来。青神王氏!

  “青神王氏嫡长子王方,当年是武宗钦点的太子侍读。只是元禧太子bào毙后,王方和主管右chūn坊事的孟山定都下了大理寺狱,东宫封印、查案、解封,当年我也都亲自参与,从没见过这些。王方、孟山定怎么拿到这些文书凭证的?又是通过谁上呈给武宗的?又是如何将赵珏带走的?都是谜。恐怕世间也再无人知晓。”定王缓缓道来:“拿到这份东西后,我也派人去青神找过了,没想到王家竟然一无所知,甚至连当年王方做太子侍读一事也无人知晓。”

  赵栩想起阿妧所说过的话,眼皮不禁跳了几跳。他心念急转,这半份卷宗已经如此举世震惊,另半份又会藏了什么骇人听闻的秘密?赵栩忽然一凛,阿妧说过:荣国夫人自己都不知道她父亲王方曾任元禧太子侍读,可苏瞻却知道。那另半份卷宗会不会在苏瞻手中?虽然苏瞻看起来并不像知道这些事的样子……

  “孟山定此人行事,毫无章法,死得也古怪。这等惹祸的东西,他不一烧了之,还送来我这里,真是麻烦啊。”定王叹了口气,抬起眼皮:“我也没几年可活了,这东西你拿去吧,能把他引出来也好。他执念太深了,唉——”

  赵栩一凛,抬头看向定王:“太叔翁的意思是?”

  定王合上眼皮:“无论是非对错,江山社稷天下太平才是第一位的。既然jiāo给了你,太叔翁我就撒手不管了。只是,切记不可伤了阮玉郎的xing命。”赵珏既然已经“不及名”,世上自然再无寿chūn郡王此人。

  赵栩起身应是。他走出大宗正司,见宫墙绵延,屋宇错落。日头已在西面,照得各殿的琉璃瓦光彩夺目。有多少罪,被掩藏在华丽之下?有多少罪?被假以了爱的名头?

  想到眉眼淡然的三叔赵瑜,赵栩长叹了一口气,他何其无辜,何其不易,何其不幸。

  第151章

  天蒙蒙亮了起来, 紫竹林慢慢显出了轮廓。五更天时,禅院大门里传出了开锁的声音,有人轻轻击了三下掌。

  隐藏在崇王府后院的二十来个黑衣人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三三两两,疾步到竹林外那条青青长长的石板小径前,拱手行礼后, 又迅速消失了。又有一些穿青色部曲衣裳的人jīng神抖擞地出来, 把守在紫竹林的四周。

  禅房内的蜡烛早已成灰,那老旧的蒲团和青砖地似乎融为了一体。房梁上跃下三人来, 赵栩摆了摆手, 两个属下躬身行礼退了出去。

  赵栩脚下无声, 移步到轮椅前, 垂眸看着这位生而不幸时运不济的三叔。

  崇王赵瑜两夜未睡,终于撑不住了。他微微歪倒在轮椅的靠背上,微蹙的眉头下,那双dòng察世qíng的含笑慧眼, 被浓密的羽睫盖住了。爱笑的嘴唇紧闭着, 甚至和婴童一样微微有些翘嘟,平白带了一丝无辜的撒娇。年近不惑的他,神qíng依然和孩童一样纯净。他腿上随意搁着那半份卷宗,他认定了自己同母异父的兄长会为了这份卷宗来找他。

  然而,他们已经守了两夜。阮玉郎依旧毫无动静,明日就是四月二十了。

  三叔为何愿意帮他抓捕阮玉郎?为何愿意告诉他那些陈年丑事任他利用?为何亲近他和阿予处处帮衬却对吴王不假辞色?为何对谁都无恨无怨?

  赵栩缓缓走到青纱窗前,这些疑问对他而言,并不重要,多次的印证,三叔并没有欺骗他,没有隐藏,没有陷阱。即便沉在最深处的肮臢事被掀了出来,他同qíng三叔,怜惜三叔,却不会毫不设防。毕竟一个人行事,总应该有个出自私心的目的。他赵六现在所处的位置,所做的事,不容有失。

  两个身穿皂衫,头戴黑色幞头的崇王府仆役,手持竹枝大扫帚,提着水桶,腰间挂着几条巾帕和腰牌,小心翼翼轻手轻脚地进了禅院大门,对着院子里的人行了一礼,如往常一样,开始清扫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