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每一句话,都说得众人面色剧变,大赵建国以来,这燕云十六州,就不太能提。大赵契丹结盟,虽是兄弟国家,可总是家里有点钱的哥哥往弟弟家送钱,还越送越多,这人心里总膈应得难受。虽然成宗和先帝都和契丹寿昌帝神jiāo已久,但众臣被朱纶这几句重话说得实在戳心戳肺。三衙的几位都指挥使更是面露不忿,跃跃yù试。
张子厚抬起眼看了看苏瞻。见苏瞻依然不急不躁,毫无怒气。他对苏瞻最是了解。苏瞻向来保守,当年新旧两党相争,他年纪尚轻,却已经是司马相公的得力心腹之人。他在朝堂上极善引经据典,却又不死板,还常去农田村县,数据扎实严谨。好几项新法推行了不少年,都半途终结在苏瞻手里。朱纶急切了,反而不妙。
张子厚意外的是,燕王明明是锐意进取之人,武艺谋略有太祖之风,即位后理应挥兵北上,联合女真攻打契丹才对,竟也会反对趁此机会攻打契丹。想起那夜陈家屏风后出来的那位孟氏九娘,眼中锋芒毕露难掩激愤,能指出苏陈联姻的几处关键点都出自他的手段,还立刻明白了他的后手,更不似普通女子只会哭哭啼啼瞎闹腾,的确称得上心思敏捷胸有丘壑。他不自觉地伸手指压了压眉心,只希望燕王不是受了她的影响。
即便如此,她也配不上九娘两个字。张子厚扬了扬眉,侧耳听苏瞻说话。
“朱相莫急,苏某最后有几件事需请教朱相,若诸事无疑,苏某自会鼎力支持毁约北伐。若能在我等手上收复燕云十六州,苏某做梦也要笑醒了。”苏瞻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朱纶是累了才会这么急。
朱纶刚歇了口气,被苏瞻一笑,背上又沁出了一层汗,才觉得站太久,后腰疼得厉害。苏瞻一笑,通常意味着他成竹在胸胜券在握,别人心里就发毛。以前蔡相就酸溜溜地说苏瞻这人赢都赢了,还要笑那么好看,扎人心又扎人眼,最是讨厌。果然是个讨厌的人啊,偏偏滴水不漏。朱纶放低了声音:“苏相请问。”
“如今我大赵有禁军多少人?”苏瞻对着太皇太后定王的方向拱了拱手,转头问朱纶。
“八十万!”朱纶沉声道:“若连杂役和各州厢军在内,已有一百二十五万兵力,较太祖时候多出四倍!”这也是枢密院和三衙雄心勃勃的原因。
“女真军有多少人多少马多少骑兵?”苏瞻徐徐问道。
朱纶一愣,他倒是准备了契丹兵力的数字,却没想到苏瞻掉头问起了女真。
殿上众人都一愣,赵栩不动声色地垂眸不语,心里却又有那么点酸溜溜的。苏瞻和九娘倒是不谋而合,都是从女真现状入手。
苏瞻笑起来,果然很讨厌。
“张某离开枢密院时,女真契丹刚刚在吴王调停下休战。北面房有记载,女真完颜氏两千五百人破宁江州,后以三千七百千人,取契丹宾、祥、咸三州,破契丹十万东征军,应收编近两万契丹降兵。故两年前,女真最多也只有两万五千jīng兵。”张子厚上前一步:“尽是骑兵。”
他看向朱纶:“还请朱相恕子厚贸然失礼了。毕竟曾在枢密院多年,qíng不自禁。”
朱纶摆摆手:“哪里的话。我们几次三番上书要调你回枢密院,都被人以皇亲为由头给挡了,我还等着看过几天后那州官点不点灯。”苏瞻你和陈青两家结亲,等燕王即位了,这大赵两千多官员都等着看你是不是也得避避嫌呢。
苏瞻点了点头:“诸位主张北伐契丹的,皆因觉得女真军力极少,凭一时之勇,攻下huáng龙却无人可驻扎,又退回达鲁古城,面临契丹七十万大军,必然背水一战。若我大赵和女真前后夹攻,定能收复燕蓟,甚至多拿下些契丹的地方。我可有说错?”
朱纶点头道:“契丹七十万大军倾巢而出,燕蓟一带兵力空虚。我大赵河北路现就有三十万大军,陕西路二十万。就算秦凤、永兴军对应西夏不动,河北路如何不能利用女真拖住契丹大军而挥军北上?”
“请问河北路三十万大军中,禁军几何?义勇厢军几何?”
“陕西籍义勇十二万六千三百八十五人,禁军十九万,合计三十万。”
苏瞻点点头,忽然转头问赵栩:“燕王殿下,和重有一事不明,殿下当年参与平定房十三之战,开行军神速之先河,更有奇异之事,殿下所率领的青州军士,不过五六千人,还都是盗匪出身招安而来,不少人并未参加过正规军中训练,听说都能以一当十,是何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