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春深_作者:小麦s(535)

  苏瞻慢慢站稳了身子,一贯温和的俊面有些扭曲,眼中抑不住的愤恨:“张子厚,你说得不错,我不信你。”他摇了摇头:“若是高似是jian细,我罢相流放哪怕入狱坐穿你大理寺的牢底,也是我苏和重该受的。我做错了事,我自担当得起。毋需你cao心。”

  张子厚笑着拭去口鼻间的血,转正了身子,走近了两步,抬起头看着苏瞻:“你担当过什么,你只想着你自己罢了!你这宰相之位,可不沁透了九娘的血泪?你担当什么?假模假样守了三年孝你就心安理得了?另娶了害她之人?对了,你一心效忠的娘娘,待你有知遇之恩的娘娘,不也是对九娘下毒手的人?你博了个君子专qíng人的名头,却留她huáng土一抔孤坟一座?你坏在高似手上,自然是你该受的。还好上天有眼——”

  张子厚大笑了几声:“你不信我才好,日后你成了阶下囚,我还有一件大好事要告诉你。你才知道你该担当些什么。”他心中畅快无比,走得飞快。不等赵栩陈青跟着小huáng门到,就已出了文德门。

  陈青担忧地看着苏瞻:“和重?”

  苏瞻平复了一会,疲惫地拱手道:“西军就拜托汉臣兄了,你出征在即,今早我已让叔夜回了齐国公府,这几年多亏了有他帮手,多谢汉臣兄。”他转向赵栩,行了礼:“殿下,待秦州文书一到,臣自履行诺言,若是苏家因我出事,还请殿下看在阿昉面上,维护苏家一二。”

  他不信张子厚,可也不会再信高似。这世上,唯一可信之人,只有阿玞和阿昉二人。偏偏一个人早去了,一个心也远了。他担当过什么?张子厚那样的人,又怎么知道他所担当的痛。

  第193章

  四月三十, 百官休沐, 各大寺庙道观, 因国丧, 大小道场不断。

  和千百个暮chūn初夏日一样, 汴京城的日头渐渐西下, 白昼又将换成黑夜。街上巡逻的衙役和禁军比比皆是。吆喝孩童回家吃饭的声音此起彼落, 七十二家正店的招牌也都亮闪了起来。走街串巷的货郎们也早归了家, 各家饮食零点果子杂物摊贩都将青石地上扫得gāngān净净, 才相互招呼着推车返家。京城中似乎到处飘着浓郁兰汤的味道,混杂着雄huáng酒朱砂酒的芳香,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汴京百姓, 端午将至。

  西大街往西, 大佛寺旁边是都亭西驿,因西夏不告而战,里头的西夏大使及一应官员早被软禁了起来。北面的京城守具所,外松内紧,枢密院和兵部的官员每日都要来一回。故而梁门一带的守城禁军人数也最多, 盘查格外严密。

  离梁门不远的深巷中,一栋民宅大门紧闭, 院子里的清水砖地上, 隐约有一个用石子画出的浅白的圆圈, 里面放着一个铜盆,一阵风过,一些纸灰纷纷扬扬, 随着风四散去了。

  阮玉郎轻叹了一声。夜夜替赵瑜烧纸,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来找来多拿些钱去地府。他做人的时候就蠢,做了鬼兴许能聪明些。谁让他那夜自说自话从静华寺跑回宫里的,白白做个替死鬼,赵家宗室可没一个人替他守灵。他活着,没人记得他,将他孤零零一个丢在上京,如今死了,依然没人记得他,崇王府里冷冷清清。他还真以为赵璟待他一片真心?那个懦弱无qíng的畜生不过是为了原谅自己,拿他做个借口而已。人蠢没药医,真是活该。

  阮小五静立在他身后,看着那火盆里最后一丝艳红渐渐湮没在灰烬里,想起十年前王氏九娘死后,郎君也曾经连续四十九日夜夜替她烧纸。郎君这样的人,究竟算有qíng还是无qíng,谁也不懂他。那位差点成了他们主母的娘子,还有这位一母同胞的弟弟,能被郎君这么对待,也算难得了。他轻声问:“郎君?真的不去接婆婆和大郎吗?不如让小五——”

  阮玉郎摇头打断了他:“看着就好,赵栩的人盯着呢,过了今夜他们就安全了。”他看着铜盆上头的烟袅袅而上:“大郎做得很好。知道绕回建隆观投宿。我一日不露面,他们一日无事。赵栩心不够狠。”

  提到赵栩,小五的眼中尽现狠戾,没想到两个弟弟竟然意外地死在了静华寺,至今还未能为他们收敛尸首。他倒是一直想去和赵栩一决死战,奈何郎君不准,只能先记下这笔仇了。幸好,还有四娘子给的那些信息,只要赵栩真的喜欢孟九,总有一日要让他痛不yù生。

  小五又问道:“郎君,还有在大理寺狱中的四娘子,快不行了,又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