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春深_作者:小麦s(936)

  不等这些脸上又红又白láng狈不堪的将领们辩解,陈太初站起身来,负手走到他们身前,来回踱步,右手紧握腰侧佩剑,目光似箭。众将除了几位面露不服气和郁闷之色,余者皆眼神飘忽不定,哪敢和他对视。

  “我大赵男儿何来贪生怕死之辈?两浙江南,便连文弱书生都上阵杀敌;huáng河两岸,用锄头菜刀阻挡契丹女真铁骑的百姓不计其数;汴京城中,妇孺皆上街抗敌。尔等却拖延磨蹭,心存私利,带着这些老弱病残前来向京畿路讨取银饷。你们每日以辎重修理运回去的粮饷还少么?”

  如雷轰顶,南四路的将领们面无人色。这位陈太初根本不曾来过洛阳,怎会知道得这般详细?想到唇角带笑的皇帝,不少人一身冷汗,立刻拱手道:“末将愿奉旨裁军,任凭元帅号令!”

  陈太初击掌三下,殿门外的十多个禁军带着许多身披重甲的副将进来,人人面上义愤填膺。

  “陈元帅!我等愿指证毛将军克扣粮饷,中饱私囊!甚至连药物盐菜冬衣也都被克扣大半。”一位浓眉大眼的年轻副将大声禀报,带着浓重的广西口音。

  那毛将军跳了起来,指着他骂:“韩忠良你胆敢犯上!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话音刚落,他捂着自己的咽喉,登登倒退跌坐在身后的官帽椅中。

  殿中无人惊叫,都是沙场上满手鲜血的人,西征军的将领们沉默片刻后轰然喊了声:“杀得好!”

  毛将军身畔的几人只看到剑光一闪,那出鞘回鞘的声音似乎只有一声。陈太初看起来根本没有出过手,甚至没有移动半步。

  “将账册抬上来。”陈太初语气淡然:“自毛锋至洛阳以来,两个月贪墨军饷三万七千余贯,米三千石。赃物赃款现已被秦凤军截获。人证物证俱在,按军法,毛锋——斩立决。其昌化军壮武将军一位由韩忠良接任,今日掌印。”

  韩忠良目瞪口呆,直到身后的人捅了他几下,他如梦初醒,激动得单膝跪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末将谢恩!”

  陈元初亲手扶他起来:“军中只要立下功劳的,朝廷绝不会弃之不顾。”

  四名殿前司jīng兵进来,面无表qíng地将毛锋的尸体迅速抬了出去,又有两人迅速将地面清理gān净,众将这才惊觉他们所提水桶所拿gān布是早就准备好的。敢qíng陈太初原来早有杀jī儆猴的安排。殿中顿时一片寂静,再无人出声。

  韩忠良在两广军中也算颇有名气,勇武过人,能开一石七斗弓,剿匪立下累累战功,但脾气耿直不善奉迎,有功劳不被上司呈进兵部,都是空的,入伍十几年一直被压在正六品的昭武校尉,今日竟连跳七级,成了正四品下的壮武将军,人人眼皮跟着直跳,心中有鬼的赶紧仔细看他身后,有无自己营中的耿直哥。

  跟着几十个军士抬着十几个箱子进来,只看箱子的样式,不等指认,有三四个将领已跪倒认罪,愿上缴赃款赃物。

  ※

  苏瞻和赵昪离开汴京,第二天官道上已遇到第一批遣散回乡的老兵。

  见他们人人面带喜色,苏瞻召了十多人前去询问,皆言朝廷不仅发放了昔日被克扣的饷银,连少吃的米粮盐菜都一一折算成银钱,原本遣散所得的三十贯已够一家老小三年里生活无忧,加上这笔银钱,五年都不用担心天灾了,还不用再担心自己的xing命安危,回家含饴弄孙享点晚福。

  十人里倒有七八说着说着就朝洛阳方向跪拜下去,三呼吾皇万岁。

  苏瞻粗略一估算,心里忧愁更甚,军中变法,早在赵栩去中京前就已经和他们商议过诸法,但在大战初平时便这般大刀阔斧,定然会引起军中反弹,甚至日后的阳奉yīn违,天高皇帝远,就算是二府的敕令,出了京畿路也未必能如臂使指,更何况此变法简直是将军中的小金库一扫而空,各地驻军和官场明面上相敬如宾,可大多数暗中往来,有利同享,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

  “陛下所为,太过急进了。”赵昪在驿站夜宿时拎着酒坛子摇头道。

  “少年意气,挥斥方遒。”苏瞻接过酒坛给自己也满上了一海碗,叹道:“有时我觉得自己真的老了,这次洛阳事一了,我便请辞归乡,陪着九娘,种些花糙树木,侍奉母亲,教导幼女,倒也逍遥自在。”

  赵昪一愣:“和重万万不可。陛下此番宣你我前往洛阳整顿,跟着必然是你十几年来都想着的变法大计,你怎能离开?没有你主持,张子厚行事只怕yù速则不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