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风那侧沉默了片刻,就听那人轻声说道:“因为我们是陌生人。今夜我们有缘在此一聚,过了今夜我们谁也不认识谁。”
四阿哥闻言怔了片刻,默默地看向那纤细的身影,明明是陌生人,却觉得自己早已与她熟识一般,可以肆无忌惮地向她吐露心声、坦露他的灵魂,不管那心思曾是多么的晦暗,那灵魂是如何的不堪。
这种感觉蛊惑着他,叫他不自觉地就说出了深埋在心底的话:“好,我就说给你听。我生下来就有人告诉我,我是庶出,就算我能力再qiáng、再用功,也比不上糙包一样的长兄,每日里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只想着怎么讨父亲欢喜、让母亲高兴,没有天伦之乐,只有不断地竞争,竞争,再竞争。我累了,我真的好累……”
晴川就静静地站在屏风之后,听着四阿哥的声音越来越低,到后来变成了低低的呢喃,直至全然没了声息。她这才从屏风后转了出来,见他已醉倒在桌子上,手中犹半握着酒杯,眼角之处竟然已有些湿润。
也许,他的心中也是极苦的吧。只这样一想,晴川的心中不由得也酸涩难忍,以前她只知他是将来的雍正皇帝,原来,在通往皇帝的道路上,他也曾走得磕磕绊绊、伤痕累累。
他睡得极沉,棱角分明的脸上,一双浓眉却是紧紧锁着,即便在睡梦之中,也没有舒展开来。晴川似中了邪,伸手轻轻地抚向他的眉间,试图将那紧锁的眉头抚平。
他许是觉得有些痒,又不知梦到了什么,竟抬起手过来抓住晴川的手,低声喃喃道:“晴川……”
晴川听得心头一颤,眼中一涩,已有泪水顺着脸颊滑下。
他的梦中,也会有她么?
四阿哥直睡到第二日晌午才醒了过来,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一间陌生的房中,看房中装饰,显然是一女子居所。昨日种种如同梦中,他回忆了半晌,才恍然记起自己昨夜里是醉在了梦仙居里。
门外传来拍门声,就听见九姨娘在门外唤道:“客官,客官可曾起了?”
四阿哥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见衣衫完整,似是和衣睡了一夜,心中稍定,淡淡应声道:“进来吧。”
九姨娘推门进来,笑道:“这位爷,您醒了?您昨夜里可是醉死过去了,咱们梦仙居有待客之道,不忍心叫您在桌子上趴一夜,便把您扶到屋里来歇下了。”
四阿哥略点了点头,从chuáng边站起身来。
九姨娘含笑瞥了他一眼,又说道:“虽然您没叫姑娘,可您也是占了咱们屋子的,所以……”
不等她说完,四阿哥便抬手打断了她的话,又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丢了过去,问道:“可够了?”
九姨娘脸上都堆满了笑,忙应道:“够了!自是够了!”
四阿哥嘲弄地笑了笑,起身往外而去,人走到门口时却又顿了顿,停下身来问道:“昨天晚上是不是曾有位姑娘陪我说话?”
“是有位姑娘一直照顾着您。”九姨娘答道,她早已得了晴川的嘱咐,所以不等四阿哥开口问便又忙着说道,“不过这位姑娘却是不接客的,所以没法见您了。”
四阿哥闻言点了点头,却没再追问,只抬脚走了。
刚回到府中,亲随赵安一脸焦急地迎上前来,急道:“我的四爷,您这是去哪儿了?大伙找了您半宿,福晋都要急坏了。”
四阿哥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吓得赵安赶紧噤了声。他没说什么,转身去了外院的书房。
金枝在内院一直等得焦急,好容易听人禀报说四阿哥回来了,可等了半天却不见他进来,过了一会儿,倒是赵安领着几个奴婢过来,说是四阿哥吩咐的,要把他常用的东西都挪到书房去。
金枝一听,愣了片刻,起身就要去找四阿哥理论,却被刘妈一把拽住了,苦口婆心地劝道:“福晋,四爷正在气头上,您现在过去和他理论,只能把他推得越来越远,不如先忍耐几天,等四爷气消了您再去。”
金枝转念一想这事自己做得确实有些过分,便qiáng自按捺住了脾气,只等着四阿哥气消。谁知一连等了几日,也不见四阿哥回内院,她去外书房找他,他竟然叫人拦了不见。金枝有些坐不住了,这日一大早便打扮好了在外书房等着四阿哥,见他出来,忙上前去,赔着笑说道:“四爷,您去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