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体前倾,人也往里走了两步,向歌浑身紧绷,捏着门把手的手没松,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没有后退让路的意思。
向霖有点讶异的低头看着她,无奈苦笑了下,“爸爸好不容易才见你一面,你都不让我进去坐坐吗?”
她冷冷看着他,黑眼里毫无qíng绪波动。
向霖站回到门边,手指在木制的门框上缓慢摸索着,说,“歌儿现在长大了,叛逆起来比以前还不得了,不记得小的时候坐在爸爸脖子上吵着要吃这个那个的时候了?”
向歌拼命保持冷静未果,头脑里有一根自始至终紧紧绷着的弦随着他这句话“嘣”的一声断开了。
她忍无可忍,忽地松了手,退了一步拉开距离,声音拔高,“你到底想gān什么啊!”
向歌牙齿紧紧咬合,手握成拳,指甲几乎嵌进了掌心。
她从来没怕过他。
记忆的最开始,向霖好像也是有和其他父亲一样的时候的。
下班回家也会给她买吃的,也会笑着一把把她抱起来,休息的时候也会带她出去玩。
向歌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记事了,那个时候她是快乐的,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妈妈漂亮的像个仙女,爸爸是厉害的警察。
一切好像都很美好,美好到让她可以忽略掉偶尔听到的爸爸妈妈的争吵,隐隐约约的儿子女儿之类的字。
是从什么时候变得不一样的,向歌已经记不清了。
只记得向霖从失业以后开始,酗酒,猜忌,怀疑,逐渐愈发扭曲的脸。
但是至少那个时候,向霖还称得上是正常的。
苏静年输了官司走的时候,向歌第一次哭。
小小的女孩子,哭着抱着妈妈,紧紧不肯撒手,嗓音稚嫩,哭得沙哑问她,“妈妈,是不是因为我是女孩子?”
十二岁的女孩,懵懂也清晰地意识到了发生了什么。
是因为她是个女孩儿吧。
因为是女孩儿,所以爷爷奶奶都不喜欢她,好像在她的记忆里,从来没见过爷爷奶奶的笑脸。
因为是女孩儿,所以爸爸会和妈妈吵架,会越来越不喜欢她,会突然发脾气说怎么就生了这么个累赘。
苏静年也在哭,哭着抱着她,说会来接她,说会变得有能力保护她。
向歌就突然安静下来了。
小姑娘抹掉脸上的眼泪,抬起手臂来抱着她,安抚似的,说,“妈妈你别哭,你走吧。”
她的妈妈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的妈妈是她见过的最好看最好看的女人,她应该每天都快快乐乐,开开心心,而不是被这样的日子磨得黯淡了光芒。
她已经长大了,她能够自己照顾自己。
她不能拖累妈妈。
那是向歌第一次哭。
也是最后一次。
也是那一天,向霖第一次打她。
她怕疼,小时候地上摔一下膝盖磕破一点皮她都疼得红了眼眶,可是面对后来的向霖,她从来没哭过。
她反抗过,报过警,求助过邻居和医院,死咬着嘴唇骂他,唯独不讨饶,也不哭。
她从来不怕他。
苏静年回来的那天天气很好。
前天晚上刚下过一场小雨,夏日的午后阳光bào晒地上水汽蒸腾,女人穿着看起来就很贵的红色裙子,皮肤白的近乎透明,眉眼jīng致,浅棕色的头发烫着大大的波làng卷。
苏静年站在校门口,身后是一辆看起来就很贵的车,说:“妈妈来接你了。”
向歌几年的时间里,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期待着,期待下一秒她就会回来,会带她走。
但是那一瞬间,她有片刻的犹豫。
好像突然之间,就有了舍不得的东西。
有那么一个清隽少年,给她贴创可贴,在她烧糊了菜的时候帮她收拾烂摊子,板着脸十分不好说话的轰她起chuáng,抿着唇对她说,“向歌,你再这样我就不管你了。”
向歌想无论如何,至少要跟他说一声。
走之前想跟他说,我好像喜欢上你了。也想要问问他,你喜不喜欢我?
然后告诉他,我要走啦,我会回来的,你等我回来好不好?
可是又要怎么跟他解释呢?
因为这种原因,好像怎么都让人开不了口。
有某种自尊混杂着自卑的矛盾qíng绪翻涌而上,这样的她,这样的家庭背景,向歌尤其尤其,不想让他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