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尖满是酒气,荀少师站起身。“其实在老夫提出十年之计前,曾请季君则过府商议。当夜他应承得好好,大殿之上必与老夫合力劝服皇帝,可在嗅出风声后,他却一个字也没说。”
王叔仁颤,杯中酒撒出几分。
“元宝啊,你这个徒弟是个权臣的料却没有直臣的心。如果给他个百废待兴的皇朝让他从头做起,不一定能行,可如今,哼。”荀少师冷哼一声,“碰到更厉害的角色,他怕是自身难保。”
“仲华。”
荀少师转过身,只见王叔仁放下酒盏,眉目清明地看着他。“拐着弯话真不是你的xing格,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荀少师老目一颤。“元宝……”
“别告诉,今日请来只是老友叙qíng,这话—”王叔仁一顿,“太假。”
“原来老夫也变虚伪了。”荀少师自嘲一笑,而后肃清双目,“元宝,今日的龙旗可看清。”
“是次huáng龙旗。”
“不错,圣德快不行了。”荀少师jīng短道,“是时候还政皇孙。”
闻言,王叔仁瞪目。
“元宝,当年皇孙是我们合力救出,也是冬至之日,难道忘了么?”
怎能忘,如何忘?
他还记得从马车的暗格里抱出藏身其中的小小皇孙,那是他最心爱弟子的孩子。
小小的,如猫儿般。
“大大,这是哪儿?”
太子守礼,让小皇孙称他一声大师傅,可皇孙贪懒便称他为大大。
昔日俊美的玉面已饱经风霜,他摸着皇孙的头。“乖,今后不可再叫大大。”
“那君临要叫大大什么呢?”
“就叫师傅吧,还有皇孙也不可自称君临。”
“可是皇爷爷为君临取的名字呀。”
是,是元宁帝为最心爱的皇孙起的rǔ名,君临君临,饱含圣意却又催命,这么复杂而又黑暗的朝廷,一个小小的孩子又怎会明白。
看着他纯真清澈的瞳眸,王叔仁心酸道。
“今后就叫十一,世间再无君临。”
第十五章 大傩之舞
时雍坊曾因太子府的坐落而繁华,后随敏怀太子的故去而没落,可谓当时京师气运jiāo移的最佳诠释。如今坊间富贵鲜少,仅余几位失势官员宅院,前太子太师荀大人的府邸便是其中之一。
“多谢小哥。”
冲荀府门房微微一礼,余秭归走下石阶。
“怎样?师傅他还好么?”不等靠近,十一便迎上去。
“师傅他和人拼酒,结果烂醉如泥。”
娃娃脸有片刻呆滞。“长么大还没见师傅醉过呢。”
不仅师兄,连她也没见过。
师傅偶尔小酌,却不会放任自己多喝。若不是亲眼所见,怕是怎么也不会相信那个吟诗傻笑的疯老头会是她的师傅。
既然师傅能放纵自己醉到种地步,想必荀府是安全。
“等师傅睡醒,再来接他吧。”
着看久未出声的上官意一眼。
这人心眼虽多,对她却是真真切切的好,她是知道的,以至于只要心中有事,就会忍不住寻找那双chūn眸。虽然看人眼色的习惯有些孬,可她非但不在意,反而暖暖的觉得安心。
“天色不早,先找间寺庙吧。”上官提议道。
她遂点头。
冬至祭祖,大魏人多在此时选择返乡。若来不及回家,便会寻正经寺院,于佛祖前点烛烧纸,遥祭家中祖先。
过去她因不愿承认双亲故去,从未烧过纸钱。不知泉下爹娘囊中羞涩之时,有没有偷偷骂她。
想到这,她微微一笑,寻着街边香火铺刚要进去,就见十一目色一颤,像是被什么牵引着似的,愣愣向前。
“师兄!”
只见十一脚步飞似地加快,然后在一间废弃的府邸前停下。
“师……”她也一并站住。
敕造太子府。
匾额蒙灰,隐隐显出五个字。十一的身形有些微颤,缓慢地步过门前威严的石敢当,他伸出手想要揭去门上的封条。
“不要碰。”低沉到令人发冷的声音。
子愚。
他愣怔在原地。
“如果不想承担那份责任的话,就不要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