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叹道:“妹妹这样说,我愧赧无地。”
易珠潸然,嗤的一笑:“姐姐若觉得对不住我,就多添些利息还给我。毕竟我这一生,也只有这点乐趣了。”
易珠去后,我也无心用膳,只一味坐在窗下发呆。眼见着窗外的银杏叶褪去了明huáng的娇丽,变得蔫萎而浑浊,一颗心说不出来的难过。绿萼与银杏在我身后面面相觑。好一会儿,绿萼俯身在耳边劝道:“姑娘去求一求圣上,或许可以让皇后收回成命。”
我摇头道:“圣上素来敬重皇后。他明知皇后可能会陷害我,那两个景灵宫的宫女,他问也不问,说打死便打死了。再说……”我微一冷笑,“这未必不是他默认的。越国夫人曾是太宗的妃嫔,求他?难道你们都不记得濮阳郡王了么?”
银杏道:“濮阳郡王的死,是因为他是太宗的皇子,为大臣们所拥立,与姑娘为他求qíng没有关系。姑娘不必自责。依奴婢看,皇后先是停了济宁宫的炭例,现又将越国夫人嫁与一个戏子,真是越来越刻薄无聊了。倒是拿剑杀人的时候,可爱得多。”
我叹道:“我真后悔。那一日在汴河上,她向我请罪,我该耐下xing子与她周旋才是。大约易珠就不必受此屈rǔ。是我低估了皇后的执念。”
银杏奇道:“什么执念?”
启chūn的执念,像十六年前她拗断白虹剑的剑尖一样,力道不动声色。自粲英宫比剑,到邢氏自尽,自陂泽殿结识易珠,到今日的羞rǔ,从执意嫁给一个骁王党世子,到今日登上后位。“若无执念,何以支撑这么多年?说起来,我不如她多了。”
当日,皇后赐婚越国夫人与名伶梁艳生的消息传遍了整个皇宫。施哲xing命垂危,易珠所嫁非人,一整晚,我只是坐在暗处闷闷不乐,一杯茶放凉了也不曾喝过一口。
忽觉耳垂轻轻一坠,高旸的声音笑道:“你又坐在风口发呆了。灯也不点。”
我吓了一跳,连忙起身行礼,将临窗的小榻让与他坐。高旸身着牙白色龙袍,胸口与臂膀绣着墨青流云与赤金飞龙。廊下灯光溶溶泄泄,拂过他的肩头,只余暗弱的尾音,却恰到好处地照亮了他的眉眼。我笑道:“陛下怎么来了?”
高旸拉我与他并肩而坐:“今日廷议与回鹘和亲之事,听他们吵了一日,头疼。想着你这里清静,就来看看你。”
我蜷起双腿,斜倚在他的肩头。疏疏几绺龙须,绣得细密,点在额角,又硬又凉。我柔婉一笑:“无非就是选个宗室女嫁过去,有什么可吵的?”
高旸道:“高思谊逃去了回鹘,回鹘封他一个归义王。说是和亲,其实是用一个公主与金银粟帛将他换回来。下午议了两个时辰,就是在议要不要和亲。”
高思谊兵败北逃,一直不知所踪,原来是逃去了回鹘。他守边多年,素与敌将有私jiāo。虽然兵败,总算是得了一条生路。这恐怕是我近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回鹘既已封他做王,不是看中他骁勇善战,便是奇货可居。他又不是囚徒,遣一公主和亲,也未必换得回来。”
高旸道:“这样说来,你是不赞成遣公主去和亲的?”
我淡淡道:“何必将和亲与换高思谊回朝等同起来?不妨分开单想一想。”
高旸紧一紧左臂,拖长了音调嗯了一声:“有理。”
我顺势抱住他的腰身,伏在他的怀中:“边境的qíng形我也不知道。随口一说,陛下不必当真。”
高旸笑道:“这些日子你都在做什么?我不召你去仪元殿,你也不去了。”
我愀然不乐:“不过就是看书与作画罢了。”
高旸低头在我额上一吻:“今天你不高兴了?”
我叹道:“想必陛下也知道越国夫人的婚事,越国夫人素与我jiāo好,她才刚刚添了封邑与俸禄,便要嫁给一个戏子……”
高旸道:“这事我听说了。皇后的旨意,我不好拦着。不过,我可以赐梁艳生一个官做,这样他就不是一个戏子了。”
我被逗乐了:“那又何必?皇后知道了恐怕会不高兴。况且以优伶为官,是昏君所为。我不想你为难,更不想你做一个昏君。”
高旸笑道:“当年分明是你姐姐拣到了那张‘却辇之德’,原来你也是贤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