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师_作者:小伍(1125)

2017-11-04 小伍 古代言情

  只听高旸在耳边娓娓道:“有你在我身边,自是不怕得不到人心。前几日高朠的事,我都听说了。太后听了,也很欢喜。早就想来告诉你,就是朝中事体太繁。”

  我懒怠回答,合上眼睛轻轻嗯了一声。他又道:“你姐姐上了一道密折,你知道么?”

  他左肩一动,我绾一绾鬓发,缓缓坐直了身子:“密折中说什么?”

  高旸道:“密折中说,她qíng愿将东阳郡王继嗣废骁王一脉,请更名高晆。”

  我一怔:“哪个晆字?”

  高旸道:“左日右圭。”晆,乃离别之意。高晅离别宗室,玉枢离别皇城。从日的字那样多,玉枢偏偏选了这个,无qíng而贴切。高旸问道,“这个字只偶然在人名中见到,究竟是何意?”

  我如实道:“是离别之意。这道密折,陛下准了么?”

  高旸道:“东阳郡王毕竟是你的亲外甥,你说呢?”

  我微笑道:“请陛下就准了。”

  高旸笑道:“这主意是你给她出的吧。”

  我笑道:“是。晅儿是太宗之子,我不想他的名分为别有用心的人所利用。”

  高旸唇角微扬,也不知是赞许还是嘲讽:“你怕我杀了他。”

  我摇了摇头:“若真有那么一日,有人拥戴晅儿谋反,哪怕陛下有心饶他一命,我也会劝陛下杀了他的。”

  高旸道:“胡说!我们自幼在一处,我绝不会害玉枢的孩子。”

  我坦然一笑:“骁王逆案已过去近三十年,孤魂滞魄,无人祭祀,甚是可怜。他是陛下的伯父,陛下理应对此事有所处置。高晅继嗣骁王,既杜绝反臣之心,又使骁王飘魂血食,不是两全其美么?我不想陛下日后公私两难,还请陛下做个决断吧。”

  高旸叹道:“骁王是逆党,虽可矜恕,不能翻案。即便开恩恢复属籍,也不过是个庶人。你姐姐的孩子若继嗣骁王,从此也只能是个布衣,你舍得么?”

  我欠身淡然:“全凭陛下圣裁。”

  高旸在遇乔宫睡了半个时辰,方才去守坤宫赴启chūn的寿宴。

  午膳用得晚,午后起身,日光已西移。掀开帐幕呆坐片刻,白茫茫的一面窗,照得人头晕目眩。时光像黏腻的麦芽糖,被扯得稠密而细长。我的耳目不知为何忽然灵敏起来。周遭静得怕人,室内有和软的风,chuī破光幕,露出难以察觉的残破。我缓缓走到窗前,举手摸索。日光与雪光包裹住手指,勾勒出薄脆的骨相。忽有细冷的风钻入掌心,原来窗纸已不知何时破了一条fèng。fèng隙向下弯折,像不悦的唇角。下唇噗噗颤抖,风像蛇信子,一下一下舔舐着掌心。

  这在遇乔宫的执事采衣看来,是不可饶恕的错误。在我看来,却甚是蹊跷。糊窗的纸虽然薄,却也不是一指头就能戳破的。破损的边缘如此齐整,线条对称如刀切一般,分明是利器所为。

  我披了衣裳四下寻找,终于在正对着破损之处的金砖地上、熏笼的shòu角边,发现一枚亮闪闪的物事。拾起一瞧,竟是一枚huáng铜三棱梭。

  自刘钜与华阳走后,除了那一枚用丝带穿着的三才梭还系在银杏胸前,不论是在寿光、仁和屯、新平县侯府还是宫中,都没有留下他们一星半点的痕迹。我唤银杏的声音不免颤抖而尖锐。银杏连忙进来,问道:“娘娘醒了。奴婢催水去。”

  我将三棱梭递与她瞧:“这是你的?”

  银杏吃了一惊,忙自领口掏出丝带穿好的三棱梭:“不是。奴婢的在这里呢。”

  两枚三棱梭在她雪白的掌心中并排躺着。从景灵宫到新平县侯府,从咸平十八年至今,一枚是系了缯带的老旧羽箭,一枚是砥镞磨光的新造利器。我与银杏相视一眼,齐声问道:“这一枚是哪里来的?”

  银杏将两枚三棱梭攥于掌心,忽然眼中一亮:“是钜哥哥回来了?”说罢又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不,他不是已经与华阳公主离开京城了么?”

  我问她要过那枚三棱梭,与窗上的裂fèng比对了一番,看了看落地之处,又拨开fèng隙望一望对面的高墙,方转头微微一笑道:“谁说离京了就不能回来?”

  银杏掩口道:“莫非钜哥哥想通了?要来杀了——”

  我摇头道:“钜兄弟言出必行,既说过不会行刺,那就不会。可是他不会,不见得旁人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