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躬身道:“臣女领命。”
皇后侧耳听了听雨声,慢慢踱到窗前:“这雨还不停,看来要耽误皇子们放学了。自从本宫日日来御书房,最爱的便是雨中孩童的颂书声。从前本宫不明白陛下为何要将皇子公主们留在定乾宫的大书房里念书,如今想来,恐怕是御书房中权谋刑罚之事太多,处置多了,人的心肠也硬了。唯有这孩童的颂书声能开解片刻。”说罢回眸凝视,诚恳道:“本宫命你处置这件事,是看重你的聪慧与稳重,绝不是要存心为难你。只要你处事公正,待水落石出的那一日,本宫自然重重有赏。日后你要见什么人,问什么话,都随你,本宫绝对相信你。”
我低眉垂首,再次跪伏于地:“臣女谢皇后娘娘垂爱。”
皇后道:“退下吧。本宫等你的好消息。”
回到灵修殿,我再也支撑不住,只是瘫坐在榻上。捧着父亲的画像,双手颤抖不已。画中的父亲神qíng和蔼可亲,青色布衫与青色布靴是我自小深悉的。瘦削苍白的脸庞,莹润有神的双目,甚而口角噙着的一丝微笑,那样貌,那神态,便好似父亲从画中走了出来,活生生站在我面前一样。作画的人当真技艺高超。
原来是父亲?!竟然是父亲?!
芳馨侍立在旁,不敢作声,直到我手中的画像掉落在地,她方才屈身捡起来,小心翼翼道:“恕奴婢多口,奴婢看姑娘在御书房的时候就不大好了。这……究竟是何人?”
我霍地睁开双目,牢牢盯着芳馨。芳馨目光一跳,捧着画退了一步,低头道:“姑娘为何这样看着奴婢?”
皇后分明是已经疑心熙平长公主了,而众所周知,我曾是长公主府的家奴。皇后命我查明嘉秬早逝的真相,虽明说信任我,但我不敢相信。长公主对我们一家有恩,我必得想法子背着皇后将此事告诉长公主。然而我身边自芳馨以下,除了红芯,全部都出自内阜院,在这件事上,只怕我谁也信不得。然而凭我和红芯,真能将消息传出宫去么?就怕连红芯也被皇后派人盯住了。而日夜窥探我行踪的人,最有可能在这些奴婢之中,连芳馨也不能例外。想到这里,我便不寒而栗。
呆了半晌,我方站起身来,从芳馨的手上接过画卷:“这是我父亲。”
芳馨大吃一惊:“皇后竟然要姑娘查问自己的父亲?!”
我淡淡一笑:“皇后只是刚好查到这里罢了。况且我父亲若是无罪,查一查又何妨?我不怕。”
芳馨缓缓道:“姑娘说不怕,却一直在发抖。”
一语说中我的心事,我背转过身去不忍看她:“若姑姑是我,会怎样做?”
芳馨道:“奴婢随姑娘在御书房中,已然听皇后娘娘说了事qíng的始末。奴婢愿为姑娘分忧,要做什么,怎样做,全凭姑娘吩咐。”
我重新打量着父亲的画像,轻轻道:“我自小善画,却从未给父亲绘过一幅像。这幅像当真是酷似,最难得的是这意态,可谓栩栩如生。这画师若不是与我父亲相识日久,便是眼力和笔力惊人,我自愧不如。还想着来年回家为父母绘像,如今只把这幅画拿回去便成了。”
芳馨在我身后道:“这必是宫中积年的老画师画的。”
我一哂,将画抛在榻上:“圣上与皇后想来疑心熙平长公主有些时候了。亏得大海捞针一般,竟也查到了蛛丝马迹。我在皇后和长公主之间……”
芳馨不慌不忙道:“姑娘的烦恼,奴婢知道。奴婢有句话要劝姑娘,不知姑娘可愿意听么?”
我微微一笑:“姑姑肯赐教,我求之不得。”
芳馨欠身道:“不敢当。奴婢知道,熙平长公主于姑娘有旧恩,但皇后娘娘对姑娘也甚是赏识。姑娘故此为难。只是中间还夹着一事,不知姑娘想过没有?”
我微微叹息:“姑姑说的是徐大人的死么?”
芳馨颔首道:“不论事实如何,徐大人总是无辜的。姑娘难道不想查明真相么?”
我叹道:“我自然想知道真相,可是又怕查下去……”
芳馨道:“姑娘多虑了。熙平长公主有功于国,且深得太后之心,在民间声名甚好,没有铁证只怕不能定罪,否则皇上与皇后早就拿下长公主府了,此其一。其二,徐大人的事已过去三年,最直接的证物想必都寻不见了。纵然查出些捕风捉影的事qíng,那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