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是我,李瑞立刻满脸堆笑,“朱大人怎的来了?”说着作了一揖。
我还礼,指着那个小宫女道:“这是怎么回事?”
李瑞道:“今晨掖庭属接到圣旨,命下官等捉拿皇太子和公主身边的宫人。皇太子的rǔ母刘氏在小库房里悬梁了,这丫头非要去磕头。”
只见这小丫头只有十三四岁,眉清目秀,还在不停地哭泣。我叹道:“难得这样有qíng义,大人何不开恩,不就是磕个头么?”
李瑞一怔,随即慡快道:“也罢。既然是朱大人求qíng,便让她去磕个头又何妨。”说罢向那两个内监使个眼色,小丫头也顾不得向我道谢,一溜烟跑进桂园去了。
我微笑道:“多谢李大人。”
李瑞嘿嘿笑道:“下官知道,朱大人是最仁慈不过的。这会儿往桂园来,是想见谁?”
我笑道:“李大人快人快语。我来是想见于大人的。”
李瑞道:“天这么冷,下官也不能教大人白白走一趟。大人请进,不过时间可不能太长。”
我忙行了一礼,“多谢大人。”
刚刚踏进桂园,只见皇太子的rǔ母刘氏的尸身被抬了出来,放在路旁。几个宫人跪在一旁叩头不止。李瑞的下属又从屋里赶了好些人出来,见人堵住了路,便毫不客气地往他们身上乱踢。众人尖叫不止,纷纷抱头避让。
绿萼从后面赶了上来,见此qíng景,怒道:“这些狗仗人势的东西!”
我瞥了她一眼,淡淡道:“雷霆雨露,莫非皇恩。”
一转眼,只见锦素独自在门口呆立。我连忙迎上前去唤道:“锦素妹妹。”
锦素循声望来,顿时又惊又喜,上前来紧紧握着我的手道:“姐姐。他们竟肯放你进来?我只当再也见不到你了。”说罢流下泪来。
我捏了捏她的左臂,心疼道:“为什么总是穿那么单薄?若兰和若葵如今就不放你在心上了?由你冻着?”
锦素摇头,“她们为我收拾衣装去了。”
我实在不忍心再听众人的哭叫哀求:“咱们进屋说。”
屋里陈设俨然,炭火未息。门外甚是吵闹,我正要关上门,忽听锦素叹道:“又何必关门。关不关门,圣旨都在那里。”
我仍是掩上门,放下厚重的布帘,屋子里顿时安静许多,甚至连里间寝殿中若兰和若葵的脚步声和啜泣声都听得一清二楚。锦素亲自为我斟茶。我问道:“你屋里的人呢?”
锦素道:“他们一早就被赶走了,如今只剩了我和若兰若葵了。”
我环顾一周,只见书案上,两支玳瑁láng毫笔蘸饱了墨搁在笔山上。宣纸摊着,以青瓷雕花镇纸压住,如苍白喜悦的生命运亟待填满。大瓷缸里cha着数卷字画,旁边掉落着一幅字帖。若不是外间的哭闹之声,一切都那么静谧美好。显然李瑞知道锦素是女官,并没有为难。
我心中一宽,拾起地上的字帖:“软禁霁清轩,至少衣食无忧,比掖庭狱好得多了。陛下一日没有回宫,这事便一天不能定论,还请妹妹宽心。”
锦素澹然道:“无所谓宽不宽心。我要做的事qíng已做完,便是明日赴死,也毫无怨言。姐姐不要为我担忧。”
锦素一向单纯柔弱,我视她如玉枢一般。见她临死不畏,我虽不明所以,但总是为她高兴的。只听她接着道:“姐姐可知,这一生中最令我欣慰的是什么?”
“什么?”
锦素微笑道:“与姐姐的qíng义能善始善终,是我一生中最欣慰的事。”
善始善终,我当得起么?忙宽慰道:“咱们的qíng义还长,远未到终。”
锦素道:“姐妹分别在即,我没什么留给姐姐的,唯有写一幅字赠予姐姐。”说罢走到书案前,举手一挥而就,是间架均匀、笔致浑圆的颜体。
锦素微笑道:“姐姐是女中君子,一生躬行仁道,姐姐又喜爱颜体,这一句‘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18]赠予姐姐。任重而道远,望姐姐多多珍重。”
我鼻子一酸,垂泪不已。锦素轻轻在我耳边道:“我还有一件事qíng要告诉姐姐。我不喜欢贵妃的赐婚,是因为我己心有所属。”
我木然道:“是谁?”
锦素双颊酡红,垂首低低道:“是昌平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