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哲道:“仅凭一道暗香,便确定是于氏所书,似乎糙率了些。”
高曜之所以熟悉那道暗香,是因为我将锦素赠予我的香墨一锭不差的全送给他用。既然高曜也常用香墨,而那些字又是照字帖描写的,则也有可能是高曜所书。只因香墨早就用完,掖庭属查抄启祥殿时,才没有找到。施哲连这样细微的事qíng都能察觉,果然心思细密。
然而高曜的事qíng我不便代答,于是淡淡道:“既是殿下的事qíng,还请施大人亲自去问,想来殿下定会实言相告。”
施哲道:“大人所言极是。”
我笑道:“其实大人在将那些字拿给玉机看之前,已然猜到那是于锦素所写的了。”
施哲微笑道:“大人何出此言?”
我揭开妆奁,但见镜下静静伏着几只盛胭脂的瓷盒,镜虽亮,胭脂却已半gān:“玉机尚有嫌疑,大人却将那些字jiāo给玉机辨认,无非是因为玉机与于锦素jiāo好,十分熟悉她变幻莫测的字体。”
施哲笑道:“大人英明。于锦素工于书法,恐怕除了朱大人,再没人认得出这些描摹的颜楷。下官处事不当,却也无可奈何。请大人多多包涵。”
我轻叹一声:“玉机愚钝,并没有认出来。敢问大人,于锦素是否要回京受审?”
施哲道:“下官早已派人去了西北,新年之前一定能回京。”
果然,锦素要回京了。我总预感她会回来,我甚至还想过她会以昌平郡王的王妃或侍妾的身份回京,我万万没想到,她被槛车征回。我忧心大起,屈一屈膝道:“多谢大人相告。玉机先告辞了。”
正要踏出门去,忽听施哲在我身后道:“是了,昨天下官请令尊大人来掖庭属请教了几句,现下已好生送了回去,大人请放心。”
我转身,迎上他颇有探究之意的目光,坦然一笑:“有施大人在,玉机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回到漱玉斋,方卸下钗环补眠。我将银镯银环一一放回妆奁的小屉中:“施大人说他在慎妃的妆奁中寻到一样重要的证物,可惜太迟了些。妆奁是女子天天要用的物事,掖庭属当早早查过,怎么会那么迟才找出那件重要的证物?那重要的证物又是什么?”
芳馨将我的长发握在脑后,从镜中望着我道:“姑娘才好些,就又cao心了。理它是什么呢?养病要紧。”
我又道:“锦素与此事有何关联?”
芳馨柔声道:“奴婢说句不中听的,以姑娘的聪明,要想明白此中关节,想必不难。可想明白了又如何?于姑娘既与慎妃之死有关,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事。便知道了也不高兴,何妨糊涂些?”木梳在我鬓边一缓,又道,“姑娘成日家想保全这个,保全那个,为什么不想想如何保全自己?自己的身子都这个样子了——”说着自镜中斜了我一眼,眼珠子翻成了溜光的鹌鹑蛋。
我失笑:“姑姑莫急,我不想便是了。”
用过午膳,我便歪在榻上看书。整日昏睡,也是极消耗神志的,一页书在眼前晃了许久,一个字也没有瞧进眼里。抛了书午睡,却又走了困。虽应承了芳馨不想,但种种疑窦似月光下的cháo水一涌而上,瞬间填没了心窍。事关锦素,不由我不想。
忽听帘外脚步杂乱,绿萼进来笑道:“简公公来了。”
我忙坐起身,请小简进来。小简本跟着皇帝出宫祭天,不知因何突然折返。只见他一身鲜亮的宝蓝长衣,脚上是一双簇新的绣花棉靴。我略一打量,微笑道:“简公公不是出宫了么?这会儿回来有何指教?”
小简的双眼眯成一弯新月:“陛下在外面,命奴婢回来向太后请安问好,且陛下也放不下大人的病,特命奴婢回来瞧瞧。”
若只说皇帝关心我,未免不孝,捎带上太后,就好听得多。我并不露一丝喜色,恭敬道:“谢陛下关怀,臣女很好。”
小简笑道:“大人竟不问陛下好不好?”
我愕然。我并不在意,为何要问他好不好?小简见我呆住,还以为我害羞,只嘻嘻笑道:“无妨无妨,陛下最喜朱大人淡淡的样子,不问也好,不问也好。问多了反倒无趣了。”
我哭笑不得,哑口无言。小简又道:“陛下怕大人病中寂寞,命奴婢回宫时,特意从熙平长公主府绕一脚,请老夫人和大姑娘来宫中相陪。”说着一击掌,绿萼笑盈盈地引了母亲和玉枢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