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命升平长公主劝我入宫为妃的事qíng,我已尽知。遂淡淡道:“御前之事,本不当多口。”
采薇撇了撇嘴,不甘心地侧转了身子:“姐姐真无趣。亏我巴巴地来看姐姐,竟是白做好人了。”
我心中暗笑:“好了,是我不是。妹妹说吧,我洗耳恭听。”说罢双手捧起茶盏,递到她的手边。采薇左手一颤,伸掌合在杯口,转头嗔道:“这件事qíng与姐姐颇有gān系呢,姐姐不听,定然后悔。”
我笑道:“你就快说吧。”
采薇这才端坐道:“那是腊月初七,我在屋里看长公主默经。陛下忽然便进来了,轻装简行,静悄悄的也不叫人去迎接。陛下对殿下说,他想要姐姐做嫔妃,可素日看姐姐虽然恭敬有礼,沉默寡言,一双眼睛却忒煞锐利,莫可bī视,因此有些不敢造次,所以迁延至今。”
我奇道:“不敢造次?”
采薇笑道:“可不是么?陛下就是这样说的。我在一旁听了,也觉好笑。九五至尊,自然百无禁忌,哪里有什么造次不造次之说?后来陛下又说,本来上一次借着紫菡由女御册封为静姝之机,提过册封之事,却因慎妃之事作罢。后来又听闻姐姐夜半发了心疼病,身边没人没药,qíng势着实凶险;回宫那日又因文澜阁的韩管事发酒疯一事,惊惧不已,呕血染病,觉得心中有愧,便有些不敢再提了。况且姐姐这一年来虽蒙圣宠,却始终淡淡的,从不肯趋奉,就有些怕姐姐不肯。所以请殿下先劝劝姐姐,顺便探一探姐姐的心意。”
我叹息道:“那长公主殿下是如何回答的呢?”
采薇道:“殿下提起了她与我哥哥的事qíng,说她就是心有不甘,qiáng续此qíng,才使得昔日的恩qíng都变作仇怨,累我哥哥嫂嫂丢了xing命。万事皆有缘法,陛下自可去说,可若姐姐不肯,陛下也不能着恼。真qíng真心本就qiáng求不来,恩宠太盛也不是好事,姐姐是个聪明的女子,定然样样都清楚。又说,当初皇后娘娘不就是个极好的例子么?陛下当下便应承了殿下。”她定定地看着我,迟疑半晌,道,“姐姐,我听说皇后娘娘失宠已久,是不是?”
我忙道:“妹妹慎言。帝后之间的事,外人如何知晓?”
采薇道:“姐姐不说,我也知道。自我去了白云庵,陛下连册了好几位嫔妃,连从前对姐姐无礼的邢茜仪都被封作昱嫔了。长公主说,皇后自册封为后,恩宠便盛极而衰了。”
我无奈笑道:“偏你是方外之人,胆大包天,敢直呼昱嫔娘娘的名讳。”
采薇颇为不屑:“她是启姐姐的手下败将,怕她何来?”说着又关切道,“陛下回宫来可对姐姐说了什么?姐姐究竟几时册封?”
我摇头道:“陛下没说什么。谢谢你来告诉我这些,我知道如何应对。”
采薇笑道:“如此便好。我只当说迟了,倒没用了。”说着悠然一笑,含一丝神往道,“其实,我前些日子回府的时候,看见启姐姐和信王世子在校场练剑,启姐姐还抛了一皮袋水给世子,两人亲亲热热的,真是羡煞旁人。就是我这个在佛寺中修行的人见了,也不觉动qíng。咱们女子都要像启姐姐这样,嫁一个qíng投意合的,才不枉此生。”
我原本以为,我多少会有些不自在,或哀凉无奈,或酸涩妒忌,甚而会哭。然而我只是一笑,如鱼儿慵懒地探出水面复又不顾而去,尾尖dàng起的一圈涟漪。
升平长公主出家前曾说:“甑已破矣,视之何益”。庄子曰:“失而不忧,知分之无常也。”[106]我对他的qíng义,都在我出宫看望升平长公主的那一日清晨、在修德门前的恣xing遂意中,痛快淋漓地望尽了。
原来望尽,也是忘净。
然而芳馨闻言面色大变,对采薇怒目而视。采薇饮一口茶,举目见芳馨的面色,不觉愕然。我忙对芳馨道:“姑姑去瞧瞧药熬好了没有,再叫他们做蜜饯的时候,多放蜂蜜腌着。”芳馨无奈,只得领命去了。
采薇目送她出去,奇道:“芳馨姑姑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我哪里得罪她了?”
我笑道:“她近来脾xing见长,连我都弹压不住了。”
采薇也不以为意,忽而低头道:“不瞒姐姐,近日陛下下旨,已为我赐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