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平静道:“玉机没事,芳馨姑姑却在掖庭狱病死了。”我向南遥望芳馨的墓,又道,“他连亲儿子也不放过,何况我一个长公主府进宫的外人?玉机实在不宜在宫中继续为官了。”
熙平道:“你既是因此事辞官,为何不早些告诉孤?”
我涩然道:“是因此事,却也不完全因此事。告诉殿下也是无用。”说着深吸一口气,努力扫去心中的灰冷之意,“不知信王世子殿下如何了?他从huáng门狱出来了么?”
熙平道:“他不但被放了出来,还与chūn儿重归于好,小两口双宿双栖,形影不离。连他带去西北的那个妾侍刘氏,也被从府中遣回家了。”
我诧异道:“启姐姐不是说殿下已经写了休书了么?”
熙平笑道:“年轻的小夫妻,今天吵了,明天好了,再平常不过的事qíng。至于休书,孤从未听说过。若有,恐怕是耍花枪吧。”她神色微冷,眼中暗含戒备,“莫非你很想见到世子休妻么?”
“自然不是。”停一停,又下意识的加一句多余的话,“殿下不要多心。”
熙平冷冷看了我半晌:“世子与你自幼相识,想来你也是盼着他们夫妻和睦的,是不是?”
我忙道:“这个自然。”
熙平问道:“你几时回青州?”
一提起高旸和启chūn,她便恨不得我立刻离开汴城。我一想:“想来也就在这几日,朱云就该回来了。”
熙平笑道:“你这一回辞官,会嫁人么?”
我坦然道:“殿下放心,即便世子殿下肯娶我,我也绝不会嫁的。”
熙平一怔,反有些过意不去:“孤并非不准你——”
我打断她:“谁也不能准我或是不准我,是我自己不愿意。”
熙平虽不qíng愿,也不得不默然承认。
我问道:“世子出狱后在做什么?圣上究竟是如何处置的?”
熙平庆幸道:“除了免官,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处置。”想不到三人之中,处罚最轻的,反而是高旸。这也在qíng理之中,三人之中,高旸出自信王一脉,天生的骁王党,他本是三人之中最不可能应验王气的一个。加之刘灵助和高曜的书信中,都言天子气五日,那后四日中,高旸早已不在军中。
原来三人俱都平安。我大大松一口气,随口问道:“王妃的病好了么?”
熙平笑道:“只要儿子出来了,王妃的身子便好得快。再者,看到他夫妻两个和和睦睦,自然也就没什么不满意的了。”
我欣慰道:“大家都还活着,那我去青州,也能安心了。”
熙平先是不以为意,忽而笑容一冷,迟疑道:“大家?莫非这三人的生死去留之间,当真有什么关联么?”
第二十八章 鸿鹤寥廓
长空一碧,澄明如洗,一如她的心思被多日疑虑与思量砥砺得通透。未待我答话,熙平又追问道:“世子又为何自污?”
我挽了挽袖子,依旧蹲下擦拭花瓣:“其中并无关联,巧合罢了。”
熙平居高临下道:“你没有说实话。”
她的目光锐利而灼热,我指尖一颤,雪白柔腻的花瓣落在我的手背上。我轻轻拂去,站起身微微一笑:“殿下不信,何不自己去查?或去问世子殿下。”
熙平冷笑道:“孤若能探听得到,也不来问你了。”
我笑道:“‘鸿鹤已翔于寥廓,罗者犹视于沮泽也。’[142]何必多问?”
熙平的眼中有苦苦压抑的怒火,她一拂袖,背过身去。我又道:“已是午时,殿下要留在此处用膳么?”
熙平道:“不必。孤只是来看一看故人,这便回去了。”说罢转过身,面色平静如这漫山遍野的从容秋光,所有的激dàng汹涌都隐匿在九地之下。她正要唤慧珠,忽然一怔,指着远远站在路边的银杏,道:“那丫头,孤怎么瞧着有些眼熟?”
银杏正站在树下避阳,时不时向我和熙平张望。我笑道:“她叫银杏。当初玉机在景灵宫遇刺,便是她舍命相救。”
熙平奇道:“莫非你与她相识在先?为何肯这般舍命救你?”
每次见到银杏,我总是会想起她在掖庭狱好奇、病弱、战栗的模样,也不知她如何生出那样大的勇气,为我挡去致命的一击。我叹道:“玉机因对皇后无礼,被发落到掖庭狱,见过银杏一次。因她病着,我便将手炉借给她取暖,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