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辰道:“大人难道真的以为是华阳长公主和昱贵太妃么?!”
宫禁之中,真假难辨。我冷冷道:“姑姑这话荒唐!姑姑请回吧,我今日就当从未见过姑姑,姑姑的胡话我也只当没听过。”说罢转身yù行。
良辰膝行两步,牵着我的裙子急切道:“君侯今日进了漱玉斋的门,这便是太宗与先帝在天有灵!只要君侯肯留下听奴婢一言,打死无怨!”
我一扯裙角,依旧背对着她,以掩饰我迫不及待想听她陈述内qíng的神qíng,故意用嫌恶的口气道:“罢了!你说你的便是了!拉拉扯扯的做什么!”
良辰道:“人人都以为先帝是被华阳长公主和昱贵太妃所弑,其实先帝是被皇太后——”
我猛地转身,惊怒不已,指着她的鼻尖道:“你谮毁皇太后,是何居心!”
良辰一怔,仰面淡然:“先帝生前最信任君侯。奴婢今日来寻君侯说这番话,生死早已置之度外。除了求君侯查明真相,还能有什么居心?”
我慢慢蜷起笔直生硬的手指,稍稍平息怒气:“你说这话有什么根据?”
良辰道:“自皇太后入宫,先帝一直待她很好,还想专宠于她。可惜皇太后并不喜欢先帝,新婚之月,便屡屡荐美貌的女御侍驾。久而久之,先帝也察觉出来,便甚少召幸皇太后。后来,先帝以沏茶为名唤桂旗去定乾宫,命桂旗好生监视皇太后的一举一动,若有所得,重重有赏。”
桂旗是守坤宫的掌事,在守坤宫当差多年,心腹耳目甚多。高曜选她监视柔桑,确是再合适不过。那一日陪高曜祭扫思幽皇后的陵墓,我已察觉高曜对母后的死起了疑心,只是他不言明,我也不好追问。
只听良辰续道:“先帝遇弑之前十数日,桂旗告诉奴婢,慧珠私下曾与皇太后说,若不是熙平大长公主悉心筹谋,思幽皇后哪这么容易就死。如今坐在这龙椅上的,只怕是濮阳郡王。皇太后立刻命慧珠不可再说。先帝从思幽皇后陵回来,便对皇太后说,自己在昔日守陵之所梦见皇后,盛赞熙平大长公主暗中扶持之德,要给熙平大长公主加品爵封邑。皇太后的脸当即变了颜色。之后数日,先帝便遇刺了。”
我虽然不知个中详qíng,但良辰的话却并未令我如何意外。他们本可以在我离京之后再刺杀高曜,之所以迫不及待,是因为察觉到高曜起疑,恐已有废后之意。
我冷笑道:“即便你说的属实,也不能证实皇太后派人刺驾。”
良辰不慌不忙地叩头道:“是不是皇太后刺驾,只待君侯查实。今日奴婢能对君侯说出这番话,便死而无憾了。”
我无言可答,亦不忍回头,只得拂袖而去。直到越过凤尾竹影壁,我才悄悄回眸。红梅灼艳,绛色深沉。良辰依旧伏地不起,鬓边的绒花滑落在地,和尘飘远。我叹道:“出宫吧。”
数日后,我听玉枢说,小东子自请出宫为高曜守陵。良辰惦念两位旧主,在监舍中悬梁自尽。皇太后yù留小简在身边,小简却执意去了皇太妃李芸处。
自我受伤后,比从前更加怕冷。一连四五日,只在家中睡觉养息。因体力不济,读书会客也有限。大雪过后,天地一片苍茫。时近腊月,华阳长公主和昱贵太妃母子的死期将近。数着雪花,数着日子,我在梦里都在等待这一刻。
洗漱后,我歪在榻上读书,绿萼伏在桌上裁衣裳,小丫头们在外间游戏嬉笑。室内温暖如chūn,不过片刻,我便昏昏yù睡,手一松,书掉在了地上。绿萼放下剪刀,正yù上前拾起,忽听门外小丫头悄声唤道:“绿萼姐姐。”
绿萼轻笑道:“什么事?”说罢放下书,掀了帘子出去了。不过片刻,便回屋来将我唤醒,“姑娘,有客求见。”
我懒懒地坐起身,不悦道:“都这样晚了,谁还会来?”
绿萼摊开右手,洁白如玉的手心上,是一串红珊瑚梅花香珠,色泽殷红如血,经年暗香不消。我jīng神一振,拈起香珠道:“这是个好东西,看上去有些眼熟。”
绿萼道:“姑娘忘了么?这串梅花香珠是咸平十年的chūn天,姑娘初入宫时,升平长公主赐给姑娘的。后来在端午节上,因睿王的长女松阳县主讨要,姑娘就随手送给了她。松阳县主如今已是郡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