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冷冷道:“当年信王妃让我嫁给信王,就是为了用婚姻将我困住,不与信王为敌。我若早一些察觉,又何至于挨那一剑?”
银杏与绿萼俱是一惊,相视沉默。好一会儿,银杏方道:“当时奴婢还以为王妃只是要拉着姑娘固宠,却是小瞧了他们夫妇。不想王妃竟肯为信王谋划到如此地步。”
我叹道:“这才是同心一意的好夫妻呢。”
银杏道:“姑娘既已看透,便再无顾虑了。”
绿萼道:“只是姑娘这一次答应信王写信让昌王回京,姑娘对昌王有救命之恩,又与苗佳人jiāo好,若昌王真的回京,岂不是再无牵制信王的人?”
银杏笑道:“绿萼姐姐安心,昌王即使接到姑娘的书信,也不会回京的。”
绿萼道:“这是为何?”
银杏看了我一眼,我只微笑饮茶,算是默许。银杏笑道:“因为姑娘还在信王府养病的时候,就让钜哥哥疾驰西北,在路上拦下奉诏回京的昌王,所以昌王行至一半又回转了。如绿萼姐姐所言,姑娘对昌王有救命之恩,姑娘的话,昌王自会听从。一封虚qíng假意的信,又怎比得上钜哥哥以实qíng相告,晓以利害?”
明道五年十一月二十八日,冬至的前一天,陆家十四口与邢家九口,于汴城东市斩首。今日也是华阳长公主和昱贵太妃的死期。昨日午后,宫中来人来宣旨,命我早朝后入宫。
梳过头,依旧换上一身白衣,只是氅衣和斗篷都换作了淡水色,裙上系了玛瑙扣。银杏低头系着衣带,一面道:“今日东市观刑之人一定很多。姑娘若不是要进宫,也可以去瞧一瞧。”
绿萼正在收拾胭脂首饰,闻言于镜中蹙眉道:“杀头有什么好瞧的?血淋淋的!”
银杏笑道:“陆家和邢家都是外戚,陆家还出过帝师、皇后与大将,数十年来何等显赫。一朝落败,满门屠灭。姑娘常说,十家外戚中,能有一两家保全富贵身家,便了不得了。现下看来,果然不错。咱们家也是外戚。姑娘去观刑,算是自警之意。”
不待绿萼反驳,我忙道:“只怕皇太后宣我入宫,也是观刑之意。”
银杏缓缓道:“皇太后与信王一声令下,多少人破家丧命。权势之冷酷,着实教人害怕。奴婢记得太宗与先帝两朝,从未这样大肆杀戮过。太宗皇帝对昌王、对骁王党虽然严酷,终是没有滥杀。先帝更是孝义为先,复了昌王的爵位。”
我心中一痛,不禁酸鼻。我宁愿高思谚当初心狠手辣一些,如今我便什么烦恼都没有了。高思谚与高曜都是仁君,不想这引以为傲的“仁”字,终究害了他们。我叹道:“名门望族,看似锦绣风光,其实并不牢靠。就好像耍杂的走麻绳,稍稍一动,便会摔得粉身碎骨。”
绿萼忙道:“姑娘不要乱想。再怎样,信王也不会这样待姑娘的!”
银杏为我披上氅衣,淡淡一笑道:“‘不恃敌不我攻,唯恃吾不可侮’[68]。与其将希望寄托在信王的身上,不若安分守己,谨慎小心。绿萼姐姐,你说是不是?”
绿萼哼了一声道:“你就会危言耸听!”
第二十章 志从其义
巳时入宫,柔桑还没有下朝。慧珠亲自引我在东偏殿坐等:“君侯稍坐,太后卯正上朝,很快就回宫了。”
我微笑道:“太后勤政,乃万民之福。”
慧珠叹道:“自太后临朝,便常与奴婢说,从前见先帝天不亮就要起身早朝,午间经筵,午后议事,倒也并不觉得如何。亲身实践,才知道先帝的辛苦。”
我也转了哀伤的面孔,奋力挤出一些泪意:“先帝猝然崩逝,皇太后忍愤含悲,日理万机,实是辛苦。”
慧珠拭泪道:“君侯也曾陪伴皇太后数年,几时见过太后这般辛苦?”
一时桂旗奉上茶来,她一见我,便双目一红。良辰已死,我与她俱心知肚明。桂旗请过安,我问道:“姑姑安好?”
桂旗忙道:“托君侯的福,一切都好。”停了停,又关切道,“奴婢听说君侯受了重伤,今日见到君侯无恙,奴婢得回去给菩萨磕头。”
我笑道:“多谢姑姑挂念。”桂旗双唇一动,似是有话要说。然而慧珠在旁,终是不便开言,只得躬身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