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把你等来了。"
"……"
"从前我就怀疑过,原来就是你!"
"……"
"可不可以走近点,让我好好看看你,孩子,我找了你三十多年,这么多年我活得人不人鬼不鬼,就是因为你啊……"
"……"
"对,对,走近点,再走近点……你长得很像你父亲,尤其是眼睛,但你比他好看,比他英俊……"
"我的父亲是谁?"叶冠语终于说话了。他是面对着窗户站着的,窗帘只拉开了半边,刘燕背着光半躺在躺椅上,看不清她的表qíng,只看到一头乱蓬蓬的白发下是一张形如骷髅的脸。这个女人就是他的母亲?叶冠语虚弱得几乎无法站稳,不,不,梁喜珍才是他的母亲,哪怕她贫贱,哪怕她没有姣好的容颜,但她善良,是这世上最最善良的女人……可眼前这个女人,这个曾经傲慢如皇后的贵妇人,当年甩给梁喜珍一个耳光,那个时候叶冠语才八岁,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个耳光!天哪,她竟然就是他的生母!命运如此残酷又如此滑稽,他们两家人曾经做了那么长时间的邻居,梁喜珍还给林家奶过孩子,喂养过林然,究竟是几世的冤孽,竟让他们两家到了今世还纠缠不清。
"你的父亲……"刘燕挣扎着坐起来,大热天的裹着厚厚的披巾,仍抑制不住瑟瑟发抖,她颤声说,"他已经死了。"
"死了?"叶冠语蹙起眉头。
"是的,死了。"
"他是谁?"
刘燕并没有马上回答,痴痴地看着叶冠语,这是丢失三十多年的儿子啊,竟然长成这么大了,挺拔伟岸得像一棵傲然雪峰的松。她多想抱抱他,摸摸他的脸,三十多年,她常在梦中听到婴儿的啼哭,那么凄厉,梦中撕碎的心醒来仍是尖锐的刺痛。可是,他分明拒绝跟她的亲近,脸上的线条绷得生硬,没有一丝一毫缓和的余地,嘴角沉着,语气冷得结冰:"他到底是谁?"
"他已经死了。"刘燕喃喃的,像失了魂魄的幽灵。
"我问你他是谁?!"叶冠语猛地提高声音,那声音仿佛呼啸的狂风,让整间屋子都在颤抖,卷起飞扬的尘土。
刘燕像是被吓着,颤颤巍巍地缩着身子,瞪着一双gān涸的双眼看着叶冠语,声音浑浊不清:"是,是林维……"
叶冠语的身子明显地摇晃了一下,林维……怎么会是他,给杜长风做无罪辩护的,不就是他吗?他猛然想起欧阳昭给他看过的一份卷宗,林维和刘燕的私qíng他早就知道的,当时他还以这份卷宗威bī过林维jiāo出林氏12%的股权,他该想到的啊,吕总管告诉他生母就是刘燕时,他就应该想到生父是林维,是他想不到,还是不敢去想?
耳畔仿佛有轰隆的雷声滚过,血海深仇,兜了一大圈,竟然以如此惨烈的方式"重逢",即便天人永隔,但仇恨已深植他的心,他恨那人胜过恨杜长风,因为杜长风那时候毕竟年少,失手杀人,很多事qíng都是他的家人在背后cao控的,而林维就是那场荒诞官司的策划人。叶冠语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林维在法庭上信口雌huáng时的从容镇定,枉他一直叫他"林伯伯",出了法庭,他问林维怎么能这样,林维没有给他答案,只留给他一个冰冷的背影。现在,叶冠语仍想问,问天,问地,问命运,也问已经入土的林维,怎么可以这样,怎么能够这样?!
"你父亲也想了你……三十多年……"刘燕gān涸的眼中涌出滚滚的泪水,摇晃着站起来,大约是身体过于虚弱,几乎走不稳。
她蹒跚着往前走,叶冠语就往后退,母子相逢,竟成了他此生最残酷的打击,他无法面对,他不能接受,他只能后退……
"孩子,让妈妈抱抱你啊--"
刘燕张开双臂,真丝的衣衫里露出皮包骨的手臂,指关节突兀地bào起,仿佛gān柴一样,颤抖着伸向叶冠语。她满头白发,双泪长流,抽泣着:"孩子,你是我的孩子,为什么不肯让妈妈靠近……我知道你恨林家,我也恨林家啊,我这一生的青chūn和爱qíng都埋在了林家,现在一口气没咽,就是想看看你,让我真实地触摸到你,我好怕这是梦,一醒来就什么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