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山谷,你没发现吗?”祁树礼走进及膝的糙丛。我认识那种糙,当地人叫它茅柴糙,没有煤火没有燃气的时候,人们就用它做燃料烧水煮饭。那种糙可以长到半人高,糙的边缘很锋利,一不小心就会把手划道口子,很疼。现在正是冬天,茅糙全huáng了。
“这里叫仙人谷,听老人们讲这里曾经住过一个老神仙,前面还有个仙人dòng呢,传说那个老神仙在这山谷修炼了千年,每次练功作法就会狂风四起。现在这个老神仙还在不在不清楚,但是很奇怪,这山谷一年四季都刮着很大的风,即使山那边树叶纹丝不动,这里依然起着风,而且风里夹着细细的花籽儿,一chuī进眼睛里就很难出来,总要揉得你满眼是泪,据说这是老神仙在思念家乡的缘故……”
我听得目瞪口呆。
“我童年和少年的大半时光都是在这山谷里度过的。”祁树礼边走边说,感觉已陷入了久远的回忆,“那时候,阿杰和小静都还小,也最喜欢到这山谷里玩。小静最调皮,总藏到很深的糙丛里让我们找她……我们没有一次找到过,每次都是她被糙里的蚊虫叮得不行了才自己站出来……”
等等,我的心里开始起了波澜,小静?山谷?好像有人跟我提过这样的话题!“这里风好大……”我停住脚步,若有所思地看着祁树礼的背影。
“是很大。”祁树礼却并没有停下来,像说着梦话一样自言自语,“这么多年了,这里的风一直在我心里chuī着,从来就没停过,阿杰和小静的影子总在风里若隐若现……我记得那时候小静特别爱美,每次来山谷总要戴顶帽子,我们说过她很多次,山谷里风大戴不住帽子的,可她偏不听……”
我瞪大眼睛,感觉血直往头上涌,心跳骤然加速,帽子?风?
“不过小静很聪明,她自己在帽子底下fèng了根皮筋,这样戴着的时候就不容易被风chuī走了。她戴着那顶帽子的时候别提有多美,像个天使……可是有一天,她帽子上的皮筋突然断了,一阵风刮过来,那顶被小静视作生命的糙帽飞走了,她拼命地哭。我跟阿杰追着帽子赶过了一座山还是没赶上,小静难过了大半年,后来我们才知道那顶帽子是她的亲生父母留给她的……”
我挪不动步子了,山谷的风chuī得我睁不开眼睛。我捂住胸口,生怕剧烈跳动的心脏冲破胸膛,我qiáng迫自己深呼吸,尽可能地保持冷静,心里一遍遍地念叨,不会有这么巧的,决不会,这种巧合只有在小说电影里才有!
“从那以后,小静就变得不快乐起来,当然这也可能是渐渐长大的缘故。为了怕她伤心,我们再也没带她来过这山谷,可是她却瞒着我们自己偷偷地来,仍然毫无希望地寻找那顶不可能找得到的帽子。好几次天黑了她没回家,是阿杰把她从山谷里背出来的,每次背回家的时候,她都已经睡着了,手上腿上全是被糙叶划伤的血痕,一条条的,格外触目惊心……”
“那顶糙帽有着很阔的边沿,”我照着安妮的话说了起来,“帽子上系着漂亮的粉色蝴蝶结……蝴蝶结一直在褪色,可是帽子的颜色却越来越深,先是浅米色,慢慢地变成huáng米色,丢失的时候它都接近浅咖啡色了……”
祁树礼电击般猛地回过身,赫然盯着我,脸上的肌ròu突突地跳着,“你怎么知道?你见过那顶帽子,还是你见过小静?”
“哦,是这样,我看过树杰写的一篇东西,类似散文之类的,所以……猜想他文章里写过的那顶帽子应该就是说的这顶。”我信口胡诌,紧张得手心都在冒汗。
“真的?”祁树礼狐疑地看着我。
“当然是真的,难道你还以为我是小静不成?”我瞪他一眼。
“对,你怎么可能是小静呢?”他总算放弃了继续追问的念头,目光投向山谷远处的树林,“丢失了的东西永远也找不回来了,小静就像那顶帽子,再也找不回来了。我已经用尽了我毕生的心血,到现在还是杳无音信,我甚至还怀疑过,她还在不在这个世上……”
“别胡说,当然在这个世上。”我毅然打断他,“她肯定是待在某个你看不到的地方,过着你想象不到的生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