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验馆的钢琴教室里的学生流动xing很大,今天来的还不到十人,说不定明天就满员了。学琴的大多是女xing,年龄层次跨度很大,从几岁、十几岁的女孩到六七十岁的老太太都有。我是少有的东方人面孔。老师是个四十多岁的德国太太,胖胖的,一头褐色鬈发,笑起来特别亲切,我们都叫她劳伦太太。她非常可爱,xing格活泼,一点也不像四十多岁的女人,跟学生相处得像朋友一样,上课也很随心所yù。有一次上课时劳伦太太不知怎么瞄到了我穿的毛线背心,马上要我过去给她看,问我是在哪买的,我说是国内的妈妈织好寄过来的。她立即兴奋起来,连说中国妈妈真好,会织毛衣,其他的学生也都围过来讲起自己的妈妈,这样,一节课很快就过去了。我在这里是为了学琴,但能认识这么多朋友真的很开心,劳伦太太虽然上课经常跑题,但她的钢琴真的弹得超级棒,至少在我眼里是大师级别了。她弹起琴来非常沉醉,晃着脑袋,闭着眼睛,手指如飞,真正的人琴合一。她喜欢弹快节奏的曲子,热烈奔放,其他的学生也受她的影响,弹得都很激qíng,音乐一响起,教室里经常是奔腾的海洋,只有我安静地坐在角落里,置身音乐之中,也置身音乐之外。我喜欢舒缓深qíng的曲子,可能是东方人比较含蓄的个xing所致吧。劳伦太太发现了我的沉默,那天就亲自把我点了出来,要我当着大家的面演奏一首曲子,她鼓励我说:“来,宝贝,弹给我们听听,想弹什么都可以,好吗?”
我推辞不过,就坐到钢琴前开始演奏。我想也没想,直接演奏,过门一弹完我才知道自己弹的竟是《LOVE》系列曲,心一下就跌进一条黑暗的隧道,琴声带我穿过这条隧道,又回到了那个曾经很熟悉的星球,那里有我的故土和亲人,那里有我死去的爱qíng,婉转缠绵,声声哀切……是前世的回响,还是今生的呼唤?那个人,那架琴,还在地球的另一边等着我吗?我知道今生是没有可能再见到他了,穿越这时空的距离,他若听到我的琴声,会记起我们失落的爱qíng碎片吗?
墨池……
我在心里喊着他的名字,刹那间泪流满面,泣不成声。最后一个琴音落定,同学的掌声是什么时候响起来的,我完全听不到。“哦,宝贝,亲爱的,你弹得真好。”劳伦太太过来拥抱我,“什么曲子,如此动人,我从没有听过,亲爱的,是谁写的这首曲子?”
“在中国有一个优秀的作曲家,他和他的太太一起创作并演奏了这个《LOVE》系列曲,后来他的太太去世了,他就一个人孤独地延续这美丽的音乐童话。他本来可以继续延续这童话,可是他病了,治不好,可能现在还活着,也可能已经死去,但他的音乐却在每一个喜欢他的人心中流传,现在还在流传……”
这是我用英文跟大家讲述的一个中国音乐家的故事,还没讲完,有几个学生就哭了起来,抱住我,其他的学生也过来拥抱在一起。劳伦太太拉开她们,握着我的手说:“亲爱的,这个系列曲我听说过,在中国是有一个很了不起的音乐家,你肯定是认识他的吧,他的曲子都是由他自己演奏的吗?”
“是的,都是他自己演奏的。”
劳伦太太脸上充满钦佩和向往,拍着我的手背说:“哦,上帝,真希望可以见到他,听他弹琴,上帝保佑他……”
回家的路上,我一路也在念着“上帝保佑他”,其实我每天都在念,希望他平安,希望他安然无恙,如果有上帝,会保佑他的吧?上帝无处不在,可是上帝又在哪儿呢?
其实今天是我的生日,没想到因为这个小小的cha曲弄得自己qíng绪低落,我不敢就这么回家,祁树礼很细心,我不想他问东问西的。我决定去海边转转,头有点疼,也许chuīchuī海风会好些。还是太思念的缘故,一旦思念的东西呈现在眼前,伪装的坚qiáng反而失去抵抗的力量,异国他乡,看到他的东西,我就无法坚qiáng。
泪水一直在我脸上流淌……
到了海岸码头,qíng绪才渐渐好转。西雅图的海岸码头区有着与市区截然不同的qíng调,虽说与市区仅仅隔着一条高速公路。看着古老的电车慢慢驶过,我似乎走进了另一段时空,海风轻拂,散步在码头边的人行道上,享受着海岸城市专属的làng漫qíng调。面对着普捷湾,欣赏落日,还有海面上的渡轮、帆船和游艇,这幅充满生气的水上景象让我的心qíng慢慢舒展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