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我抓住她的手臂,几乎听不下去了。这样的一段话,我怎么听着有离别的味道,透着令人心伤的气息。
“给我补补粉吧,别让我哥他们看到我哭过。”安妮笑着说。
回到包间,推开门的时候,正好看见耿墨池在给祁树礼斟酒,两人低声说着话,态度平和得让人很难相信他们是狮子和老虎的关系。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奇怪,遥远和亲近,理解和排斥,痛苦和喜悦往往都只隔了层纸,只要撕掉那层纸,什么隔阂都有可能消除。狮子和老虎也能成为朋友,谁能相信呢?
两天后,祁树礼投资的白树林医院开业三周年,他很忙碌,人也消瘦得很快,我提醒他注意身体,可是他却没工夫顾自己,有一天忽然打电话过来说:“让Steven这两天来医院看看,我刚从美国请来一个很著名的心脏病大夫,听说他给人做过心脏移植,我把Steven的病qíng跟他讲了一下,他说要具体看看才知道。你把这事给他说说,要快,Smith先生过两天就要走。”
起先耿墨池不愿意去,他对自己的病qíng早已不抱希望,后来经不住我反复游说,他终于肯去见Smith大夫。那是个头发胡子都白了的美国人,很和蔼,他仔细地给耿墨池做了各方面的检查,又看了他以前的病历,最后他作出结论,耿墨池属于先天xing的窒间隔缺损,常规的治疗对他已经没有用,他活下来唯一的办法就是心脏移植。但是这个手术技术要求非常高,国内是在1978年开始的心脏移植,目前整体技术与国外还是有差距,Smith建议最好还是去国外做手术。因为术后的排异反应直接影响了病人的存活率,目前国际上此类手术存活最长的已经超过20年,以耿墨池的qíng况看,手术越早进行越有利于术后对抗排异反应,不然即使做了移植手术能否扛得过去也是个问题,所以现在最关键的是要找到配型一致的合适心脏,而且是越快越好,那不是光有钱就能做到的。
祁树礼当即表态,斩钉截铁:“找,不管有多艰难,花多大的代价,我们一定要找!国内技术有差距我们就到国外去做,钱绝不是问题,哪怕是万万分之一的希望,我们都不会放弃!”
当时我和耿墨池都在场,我的感觉不是用感动可以形容的,耿墨池的感觉我不知道,他只是半天没说话,一直愣愣地看着祁树礼。从医院出来时他终于忍不住说道:“谢谢你,不过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我想听你的真心话。”
祁树礼意味深长地看着昔日的qíng敌:“真心话?你觉得我现在还不够真心吗?人都有私心,我现在不妨告诉你,让你活下来其实也是为了我自己,因为……”说着他把目光转向我,闪闪烁烁,变幻不定,“因为她爱你,如果你死了,她会活不下去,她活不下去,我还有活下去的意义吗?”
只是不久,祁树礼自己也病倒了。
其实我早察觉出他的身体有恙,不仅消瘦得厉害,脸色更是huáng得骇人,看上去起码比他的实际年龄老了有十岁。耿墨池虽然也是病重,但jīng神状态一直很好,祁树礼却是连jīng神气都没有了,似乎走路都很吃力。以前他每周都要去做健身或是打打高尔夫球,现在这些体力运动全部取消不说,连一日三餐后的散步都甚少进行。
他好像是遭受了什么重大的打击和摧残,整个人都垮掉了。我总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地窥视他,想象着究竟是什么事让他变得如此虚弱憔悴,能有什么事呢?而他似乎有意在回避着我,虽然同住一个小区,隔湖相望,却很少碰面。我觉得我跟他之间蒙上了一层不明的yīn影,这次我敢保证,不是我的原因。
终于在一天午饭后,我在林荫道碰到他,忍不住问:“Frank,你最近是怎么了,气色很不好,也瘦了很多,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
他当时正准备出门去,听见我问他,回头瞟了我一眼,笑道:“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前阵子到医院检查了下,查出有胆结石,可能要开刀。不碍事的,只是个小手术而已。”他安慰我说:“过阵子就会动手术。”
“真的没问题吗?”
“没问题。”
“那就好,我不希望你有事。”
“谢谢!”他站在风中看着我,目光柔软得让人无法相信他就是过去那个叱咤风云的祁树礼。眼前的这个人面色无光,弓着背,那么的苍老不堪,他真的没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