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虽轻,却力道万钧,宝锦身上一冷,随即凄然一笑,cha烛似的跪倒在尘埃里,“我不过是一介奴婢,罪余的逆王之后,这孓然一身都攥在陛下手中,您要如何都可以……”
她的声音哽咽,却qiáng忍着越发低郁,“可是,我就算再自甘下贱,也不愿当皇后娘娘的替代品!”
最后一名,削金截玉,苍凉隐忍,然而决绝,掷地有声般风骨自成。
皇帝眼中闪光,qiáng硬地抬起她的下颌,不见喜怒的低声冷笑,“你可知道,朕若是要你,根本不需费任何周章。”
“我当然知道……姑墨的老弱妇孺,可都在您手心攥着呢!”
宝锦眉间悒郁,却仍是直挺挺跪着,冷光艳色,一时竟如天上灿日——
“我自入宫以来,极尽柔顺,就是想让您网天一面,不要为难他们——可是我身虽下贱,心却不贱,您要做什么都可以,要把看我做什么人的影子,却实在太过可笑!”
宝锦言语铮铮,词气之间,复柔弱,竟隐隐有金石之音!
第九十三章 惑心
此时旭日高升,这密密林间,却仍是一径幽浓,仿佛时间也为之凝滞了。
皇帝咬牙看着这长跪于地的锦裳少女,yù要发怒,却觉得胸腑之间竟被一种莫名痛楚充盈,只是沉默无语。
少女跪得直挺,素颜之上黛眉深蹙,却不知心中有几多悲苦……
“罢了。”
皇帝咬牙迸出这两个字,转身拂袖而去。
日光透过树yīn脉脉而入,在宝锦的眼中反she出潋滟波光,她朱唇微挑,勾起浅浅弧度,虽然青涩,却已有着魅惑天下的邪意。
她仿佛在为自己的演技和手腕而暗自快意,然而皇帝那飘逸孤寂的身影,却牢牢印刻在她的眼中——
这个冷峻而深qíng的男子,念念不忘的,是那如花美眷,似水流年的过往,然而时光荏苒,任何美好的人或事物,都会变成镜花水月。
qíng何以堪……
不期然的,她的心中浮现那幽深冷戾的一眼,下一瞬,心间也为之一痛——
“我这是怎么了?”
她有些惶惑,又有些明悟地低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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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何苦去顶撞皇上,这般灰头土脸的,真是吓了我一跳……”
季馨一边以栲栳拍打着宫裙膝上的灰尘,心有余悸地细瞧着袖口的破污,一边不无忧虑地说道。
宝锦刚刚沐浴更衣,一身雪肌被热气熏得微粉,她正将罗衣轻束,听着这一问,却全无忧愁,只是一径浅笑道:“我是故意的。”
季馨只觉一盆冷水从头顶泼下,“这是为什么?”
“因为……赝品,永远比不上真人。”
宝锦一字一句的低喃道,仿佛雪翳窗前,梅斜道旁,怎一个冷字了得。
“他虽然对我亲厚,隐约之间,却是把我当作少年时的皇后,把我当成她的影子,然后爱我,宠我。”
宝锦托腮而坐,笑吟吟的仿佛全无忧虑,那灿若晨星的眸子,终究露出点点凄然。
“就算他把我当成举世无双的珍宝,却又如何呢?我在他心中,永永远远都不可能超越皇后,这样的宠爱,真是太不可靠……”
“那小姐这样惹怒他,却又有什么玄机?”
宝锦一挥罗袖,仿佛要将这些愁绪都统统赶走,她飒然轻笑道:“帝王之类的人物,看多了唯唯诺诺之人,我这一次大胆冒犯,却又没有把事qíng做绝,在他心里,我必定是独一无二的……”
“这样,即使对上皇后,我也有几分胜算了。”
她虽然说的自信,心中却在暗暗自问:这一次兵行险着,到底值不值得呢?
答案很快便昭然若揭。
掌灯时分,乾清宫便派人来请,道是皇上今日xing子不好,只有玉染姑娘才能服侍得尽心。
宝锦轻启殿门,翩然而入时,只见皇帝一人独坐,殿中烛光朦胧,照不见他的喜怒。
“过来。”
宝锦依言走近,皇帝指了指玉砚,低声道:“磨墨。”
上好的湖笔蘸了浓墨,笔走龙蛇之下,竟是威仪天成的赫然语句。
宝锦偷眼一瞥,纤手不禁一颤,墨汁飞溅,险些污了皇帝的袍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