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藤萝_作者:千寻千寻(103)

  母亲生xing懦弱,只能是一声不吭地退出房间,还得轻轻把门给带上。在乡下时母亲就很孤独,没想到回到丈夫身边一样孤独,又没什么事gān,只得整天在院子里种些花啊糙的,自然也种上了紫藤萝,只要不下雨,母亲每天都会在花架下织毛衣。

  时隔这么多年,樊疏桐依然记得母亲静静坐在花架下织毛衣的qíng景,美得像幅画,只是那画面无端地透着伤感。原指望回到父亲的身边能被父亲格外呵护,不想竟然得到这般冷落,他那时还小,母亲的感受他不太清楚,他心里是非常不好受的,天知道他是多么渴望父亲能抱抱他,拍拍他,哪怕是问句“上课有没有认真啊”之类的话,他也不至于憋着一肚子火成天跟人打架,最后打成了一混世魔王。

  那不能怪他啊,父亲不允许他靠近,他就只好一个人在大院玩。在他来大院之前,寇海是大院里头的孩子王,他刚来时,寇海还很藐视他,经常挑起事端,带着一帮孩子故意捉弄他。有一次寇海又捉弄他,骂他乡巴佬,他奋起反击,把寇海打得头破血流,寇海手下一帮小孩都不敢靠近。那一次真是打得很痛快,也打出了他的威风,寇海是哭着回家的,跟他老子告了状。他老子寇振洲还纳闷,他儿子素来在大院里无法无天,居然还有被打的时候,一问才知道是新来的乡巴佬樊疏桐打的。寇海他老子当即哈哈大笑,连声称赞虎父无犬子,不知道是称赞他自己的儿子呢,还是称赞军区总司令樊世荣的乡巴佬儿子。第二天他就把这事跟樊世荣说了,怎么说的樊疏桐不清楚,只知道父亲一回家就抓他过去问:“为什么跟人打架?”

  “他们骂我乡巴佬。”

  “骂你乡巴佬你就打架?我也是乡巴佬啊,你爷爷和你爷爷的爷爷都是乡巴佬,我们本来就是农民的儿子嘛。”

  结果樊疏桐回道:“可我也是司令的儿子,士可杀不可rǔ!”

  樊世荣当时就瞪大了眼睛:“你还知道士可杀不可rǔ?”

  樊疏桐一脸天真的正气:“当然,我爸是司令,司令的儿子怎么可以被人欺负?我要不打回去,别人会笑话你有个孬种儿子,爸,我不是孬种!”

  “哈哈哈……”樊世荣当时朗声大笑,破天荒地把他搂进怀里,“好小子,是我樊世荣的种!好!好!……”

  没有人知道,樊疏桐多么留恋父亲的怀抱,父亲身上有种类似硝烟的味儿,父亲说,那是他从战场上带来的。樊疏桐向往那种味道,就跟他迷恋母亲身上的清香一样,他做梦都想被那样的气息包围。他发现,他越淘气越在外面横行霸道,父亲就越关注他。哪怕是揍他,也比不理不睬qiáng。于是他就变着法子在大院里闹腾,因为数次收拾了寇海,他当之无愧地成为大院的新霸主,他身上的确是继承了父亲的霸气和威严,连寇海后来也自行投奔到他的手下,跟着他一起冲锋陷阵,把大院搅得是jī飞狗跳,混世魔王就是这么炼成的。

  然而,成年后他终于明白,无论他在外面如何称霸称王,他和父亲之间始终隔着座山,此生都不能逾越。这是他的悲哀,也是父亲的悲哀,骨ròu至亲又如何,还是挽回不了越走越远的父子之qíng。没有qíng了,如果说当年父亲举枪she他是故意打偏手下留qíng,那么这次父亲一点也没手软,他作为儿子、作为男人的全部尊严都被父亲的皮带抽没了,他像条狗似的趴在地上毫无反击之力,他也不想反击,因为他终于看清了父亲的面目,父亲只是生了他,却从来就没有把他当儿子。从来没有。

  特别是跟父亲拉扯中从楼梯上滚下来时,他觉得自己可能没命了,脑子里仿佛碎了一样,剧烈的震dàng感让他陷入长久的黑暗。

  他陷入黑暗前看到的最后一张脸是朝夕,他在黑暗中拼命寻找那张脸,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时而是她八九岁时的样子,时而是她十五六岁时的样子,不断jiāo错,不断重叠,最后他什么都看不清了,陷入更深的黑暗……

  “我甘于这么做,就是要将你拖入比我更深的黑暗……”这是两年前她跟他说过的话,果然得到应验。

  樊疏桐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醒来时看到病房里站满了人,有穿白大褂的医生,也有寇海、细毛他们,还有哭得眼睛红肿的珍姨。后来陆陆续续有人看他,都是军区的高层,有寇振洲、常惠茹,朴远琨等,他们说的话都是千篇一律,他一句都没听进去,他跟寇振洲说:“把首长叫来,我有话跟他说。”